“晚上我再跟您说……一切都好,刘利先生。”
“您这样想吗?但是如果整个新闻界都援引这条消息呢?”
“那将造成一件丑闻。”
“您也看出来了!”
“难道要一条人命去抵一件丑闻吗?”
五分钟以后,警长开始和上海市警察局通话:
“周卡警长吗?听着,老朋友,您跑趟鼓楼大街《哨音报》编辑部,找主编当面单独谈一谈,不妨恐吓一番,要了解到有关中德越狱事件,他的消息来源。我敢担保,今天早晨他准收到一封平信,或者快信……您找一找原件,给我拿到这儿来。听懂了吗?”
接线员问:
“说完了吗?”
“没有,小姐。您给我接西唐盖特。”
不一会儿,便衣警察赵富又跟他重复道:
“他还睡呢。刚才我把耳朵贴在他门上,呆了有一刻钟,听见他在恶梦中的呻吟:‘妈妈呀!’……”
罗森把望远镜瞄着西唐盖特二楼那扇关闭的窗子,他可以想见那人清晰而又真切的睡态,犹如身在他的床头一样。
然而,罗森认识他,只不过是七月份的事,正是苏州老师惨案发生四十八小时以后。罗森的手搭在他肩上,低声说道:
“别在这儿出丑!跟我走吧,孩子……”
那是在宣和街的一座新式建筑,****就住在七层楼的一个房间里。
女房东这样描述他:
“他是一个规矩、安稳、勤劳的小伙子,只不过有时在待人接物上态度有点儿古怪。”
“他不结交什么人吗?”
“从来也不。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凌晨才回来……”
“最近一段时间?”
“有两三次他回来比往常更晚些……一次是个星期三,快到凌晨四点了他才拉门铃。”
这儿所说的星期三,正是苏州老师惨案发生那一天。法医断定,两个被害者大约是在凌晨两点上楼的。
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掌握****犯罪的有力的证据了吗?而大部分的证据又是罗森亲自发现的。
被害人的别墅建在望京大街,离兰亭酒店不到一公里,那天午夜时分,****只身一人窜到酒店里来,一口气喝了四杯加糖烈酒,在付钱的时候,从口袋里掉下了一张上海一浦东单程三等车票。
杜松夫人是一位驻美国外交官的遗孀,丈夫的家和美国几个大金融家族是姻亲,她在遇害前就独居在这座别墅里,丈夫去世后,别墅底层就弃置未用。杜松夫人只有一个女仆,名叫夏蒂。说她是读杜松夫人的贴身女仆,不如说是她的女伴。夏蒂是台湾人,在英国度过了她的童年,受过极好的教育。
浦东地方的一个园丁每周来这里两次,侍弄别墅四围的小花园。
很少有人来访,老夫人的侄子张廉比要间隔很长时间才携夫人来一次。
七月的这个夜晚——确切地说是七月七号深夜——如同往常一样,通往浦东的大马路上,汽车在奔驰。到了凌晨一点,兰亭酒店和其他的餐厅、舞场都关了门。一个驾汽车从这几路过的人事后声言,将近两点三十分,他曾看见别墅二层楼上有灯光,映出的阴影动作很奇怪。
凌晨六点钟,园丁来了,那一天是他的工作日。他已经养成习惯,不出声地轻轻推开栅栏门,就进来干活。照惯例,干到八点,夏蒂来叫他吃早饭。然而这一天,已经到了八点钟还没有一点动静,到了九点钟,别墅的大门都还没有开。他沉不住气了,走过去叫门,没有人答应,就立刻去附近的路口报告巡警。
不多一会儿,案发了。在杜松夫人的房间里,女主人的尸体横陈在地毯上,衬衫染满了血迹,胸部被刀刺穿了十几处。夏蒂也遭到同样的命运。她是应女主人之请住在隔壁的,因为杜松夫人总是怕自己在夜间身体有什么不适。
两条人命案,多么凶残啊!连警方也怵目惊心,把这叫做恶性案件。
现场到处可见犯罪痕迹:地上有脚印,帘幕上留下了血手印……
随后是一套例行公事:检察院勘验现场,专家们进行司法验证,各项分析以及验尸……
警方的侦讯领导工作突然落在罗森肩上,他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发现了****的足迹。那太清楚了!别墅的走廊里没有地毯,拼花地板上打了一层蜡,只需通过照像就足以得到格外清晰的脚印。那是一双崭新的胶底鞋,为了防备雨天打滑,橡胶上压出了特殊的条纹,鞋底中间,可以辨认出厂名和鞋号。
几小时以后,罗森走进汽车大道的一家鞋店,获悉这种样式、这个号码(44号)的鞋最近两周以来只出售过一双。
“对了,是个送货员,驾着一辆三轮送货车来买走的。在这一带,我们常常看见他。”
又过了几小时,当警长询问到望京街花店老板赵富先生的时候,发现那双引人注目的胶鞋工穿在送货员****脚上。
剩下的就是验证指纹了,在司法部的法医验证室里,专家们经过仔细的研究,立刻就得出结论:“是他!”
“你为什么这样干?”
“我没杀人!”
“谁把杜松夫人的地址给了你?”
“我没杀人!”
“凌晨两点,你去别墅千什么?”
“我不知道!”
“你是怎么从青岛回来的?”
“我不是从青岛回来的!”
他脑袋很大,面无血色,脸上浮肿得可怕,眼睛通红,跟几夜没睡觉的人一样。
在宣和街他的住所里,人们搜出一条血手绢,经化学鉴定,确定是人血,而且证实血型和死者的相同。
“我没杀人……”
“你选谁作辩护律师?”
“我不要律师……”
给他指定的辩护律师名字叫赵子若,年仅三十岁,他看到本案已经无望,也很烦躁。精神病医生对****进行了一周的观察,宣布道:
“没有任何病态。尽管神经上由于受到过强烈刺激,目前处于抑郁不安的状态,但此人对自己的行为应负刑事责任。”
人们都开始度假了。罗森因侦查另一案件到多维尔城去了。预审官刘利觉得案情已十分清楚,法院刑庭的初审也倾向于肯定****的罪行——尽管他什么也没偷,而且同杜松夫人和她的女佣人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罗森尽可能追溯了犯人的全部经历。他对犯人在成长过程中,不同年龄的各个时间,从身体外貌到精神品德都作了了解。
****出生在莫兰,那时候父亲是鼓楼旅店里咖啡馆的伙计,母亲是个洗衣工。三年以后,父母在离监狱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小酒店,生意很不景气,于是又到海淀永武一带的楠迪开了一家小客栈。****六岁的时候,他的妹妹出生了。罗森有一张相片,上面有一个胖胖的婴儿,光着胳臂露着腿,躺在一张熊皮上,****就蹲在前面,穿一身水手服。
十三岁,他在家喂马,并帮助父亲侍候顾客。
十七岁,他做了枫丹白露咖啡馆的伙计,那是一家很体面的大旅店。
二十一岁,他服满军役来到上海,在宣和街安顿下来,并且成了赵富先生的送货员。
“他很好读书。”赵富先生说。
“他唯一的消遣是看看电影!”女房东肯定道。
看不出一点儿迹象说明他和烟台别墅有关系!
“你以前曾经去过烟台吗?”
“从来没去过!”
“星期****都作什么?”
“看书!”
杜松夫人并不是花店老板的顾客。为什么强盗单单潜入她的别墅,而不是别人家?再说,什么也没偷走啊!
“为什么你不说出来?”
“我没什么可说的!”
罗森在昌平城忙了一个月,追捕一个国际诈骗集团。九月份,他去中德监狱****的牢房,见到的只不过是一个萎靡不振的可怜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