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到,当天晚上樱华便已静悄悄的死了。
我毫不知情,这天一大早,各大臣夫人和宫妃前来贺喜。每人都来头非小,不是前皇的妃子,便都是一品大臣的夫人,按照骁努的传统惯例,皇帝大婚前各名望淑妇都得前来聚贺,既为自己丈夫拉拢关系,又可趁此机联谊一番。
我头昏脑涨,眼见花枝招展的夫人们,鬓花香衣,珠宝透光,笑语轻曼,好一番热闹场面。自已素来不喜这类场景,也只好勉强力为,堆起笑容,一一招呼她们。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高贺声:“妲娜大皇妃驾到!”
这个来头更大,虽然大不了我几岁,却是乌蒙父亲的妻子,于是赶紧亲自出门来迎。一众名妇们也都紧跟拥在后。
自从她生了小公主后,我便极少见得了她,一晃便是几年过去,她早过了三十年华,可脸上却找不到青春老去的痕迹,相反的,皮肤依然嫩白娇美,吹弹可破,似乎跟草原上的十八年华女子相差不远。
眸如晃光流影,只轻轻一瞟,便笑着朝我走过来。
我赶紧府参下身子:“乌鲁璃珠,参见大皇妃!”
我一日没进宫封后,她仍然是大皇妃,辈份既比我高,头衔仍自要高出我许多。
她伸手轻轻一抬,抿嘴微笑:“皇后何必大礼,咱从来都是一家人。”站在她身旁的是她妹妹喜东娜,头发高高挽起,穿着一套粉红描绿枝的裙卦,原来已是成了亲,嫁作他人妇。
喜东娜笑道:“姐姐,璃珠娘娘进宫登后,成了皇后,以后您要再见她时,可是要反过来要向她参礼了。”
我满脸飞红,顿时有几分尴尬。其实妲娜是拓拔父皇的妻子,辈份要比我高,自然是轮不到要向我参礼的可能,但喜东娜心直口快,想到有什么说什么,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刺耳。
心想她讲话怎么会如此不分轻重?只有装懵胡涂,对这话置之不理:“岂敢岂敢,来,诸位娘娘们,请进,请入座。”
花园井厅中,摆了整四五张大桌子,各人依着官职名衔或丈夫的名头,依次轮席。
暖日阳春,绿叶黄花,蝶舞翩翩,微风吹拂,说不出的惬意自在。
美酒芬芳,烤肉飘香,又有歌舞赐兴,酒不过三巡,众人热情渐高涨。席间演员吹奏起丝笛,乃是骁奴传统经典的曲子,一些年纪较轻的夫人,便忍不住轻声哼歌附和。
一名上了年纪的夫人看着高兴,突然转头到坦娜说道:“娘娘,我记得以前在您宫中有个靼鞑族的女奴,美艳动人,更是善舞,浑身柔弱无骨,无人能及。皇妃对她甚是喜爱,这次有带她过来吗?”
她突然提起樱华,令坦娜有些怔然,她想了想,说:“是啊,好象是有这么一个人。哦,后来我将其赐转给太子妃了。”
那夫人转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乌鲁娘娘,这位女宫奴长袖善舞,姿态动人,舞艺堪称一绝。不如唤她出来,为我等跳上几曲以助庆兴!”
我看了她一眼,见其不过五十余岁,容颜慈贵,肩上左右绣着一对金尾长雀。心头一凛,那是大一品的标志,难怪她敢向我建议,原来是与拔拓皇有着血脉之亲的扶庭公主,又是上相夫人。
脸上也不动声色,只淡淡地道:“啊,是的,只因与她有几些缘份,她过来太子府后,我便将奴书烧了,还了她自由身。”
“唉,可惜了。她去哪里了?不然今日要她跳几段赐兴,那是更添上气氛。”
如何能让樱华出来见人?别说是这位扶庭公主,就算妲娜出声,我也不欲生事。樱华此次行事调子,使得我生了警觉,她在我心中,由最初的怜惜到的渐生疏,再到今日的隐忧,已经如同一枚不知何时爆开的炸弹,让我烫碳在手。
当下也不回应上相夫人的话,只笑了笑,举杯邀众:“诸位请多饮几杯。”
这一场宴席,直到过晌,眼见着到已近尾声。一名年轻的夫人跌跌撞撞的跑进院子,脸面苍白,头钗横乱,表情既恐惧又是慌张。
“死人,死人啦!”声音又高又尖,颤抖森森,显得十分怪异,就算在这夏日暖阳下,也如觉阴寒可怖至极。
我认得她是适才醉了酒,跟随着侍女带引去方便的大祗氏。
樱华死了!
这名美艳一方的最后一名鞑靼贵族之后,横倒在她自己的房厅内,口吐黑血,早已僵直了多时。
大祗氏满身发抖,牙齿咯咯打颤,惊吓不小:“我……我……醉了,也不知……不知怎么地,就,就进了这房子……小睡了片刻……就就发现……”
想想自己跟一个死人睡在一间屋子里,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害怕和难受,干脆放声大哭。
我惊急怒交煎。事情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发生?樱华是自杀还是他杀另再当论,带引这位夫人的侍女却又是哪一个?
婚前命案,大是不吉。来的都是朝中一等一的大臣夫人们,回到家里自然免不了绘影绘色的描述,尤如亲临现场一般。不过半日,已是满朝风雨,说三道四胡乱猜测皆有之。
太子府正处于这种风暴眼中,外界看来一切如常,平静如昔,然而内里却是气氛异常,如一股气压抑逼在胸间让人喘不过气来。仆从伺奴们人人自危。
这事看似不过一桩简单不过的自杀。在骁努贵族府中,自杀的案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尤其在这等尊卑分明,阶等森严的社会,受不住主人家的打骂虐待的,委屈受冤,含恨而亡的奴仆女婢也是常有的。各府各族大都心照不宣,然而这一次死在我府内的却是原来服伺过大皇妃,并已脱了宫籍的前宫女。死得蹊跷又不是时候,加之我在贵族老爷们心目中不甚受喜,于是免不了有人私下非议,说我对下人如何刻薄寡情,私刑责罚,又如何手段了得,排除异已。
骁努习俗,婚前见凶不吉。一般平民大都会将婚期延推,另择吉日。然而皇帝大婚已是早告天下,不受此俗影响,但就有一些遗老臣子趁机借口说什么非我族类,上天警示云云。这些话,一来没传到我耳朵旁,二来我又毫不在意,目前只抓紧的要找出樱华是怎么死的?大袛氏又是怎么进得了她的屋子,谁将她引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