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宴会之后,白薇的白日生活,几乎可以用“丰富多彩”来形容。一开始往萧府跑的最频繁的人是纳兰明俞,而现在则是成了秦墨。纳兰明俞被皇上选为此次北邙使臣的接待官员之一,因而白日里尽忙着公事。而秦墨这位大少爷则常是大摇大摆的进出萧府请白薇出去游湖,或是一起听戏。那一张冷厉的俊脸之上只差刻上“追求”二字,对此白薇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说秦墨这个花心大种马爱上自己无疑是自作多情。倒是因为不甘心输给纳兰明俞,怕日后顶着被兄弟抢了未婚妻的名头才是真的。
对此白薇心底暗暗鄙视,不过面上的功夫却做得滴水不漏。每次邀约,只要苏璟和孙勋俱在,她必然都会同去。而若是只有两人,白薇必然会寻各种借口推掉。她原以为这样自己拒绝的姿态已经很是明显,却不想秦墨反而是越挫越勇,一连数十日日日如此也乐此不疲。
而在这十几日中,宫中那位二皇子殿下沈沧也时常遣人送些写满风花雪月诗词的信件过来,白薇每每总是付之一笑。啧啧,不愧是天生贵愦,竟然连追求都表现得这般矜持含蓄。若是自己鬼迷了心窍看上他,岂不是要上杆子倒贴?
是以白薇从来都没有回过信,每次宫中信使来时她总是笑的一脸温婉的冲来人道:
“请回复二殿下,不要再浪费不必要的宣纸,家中的柴火已经足够用了。”
然而话到这份上,二皇子仍是不改其法。相比之下,倒是秦墨的手段高杆了些。
秦墨过府中与白薇下棋,末了漫不经心的搁下一句:“三弟近日似乎与那白若姑娘过从甚密,五妹你就不担心?”
白薇闻言笑而不答,怎么不关心?既然已经选定了纳兰明俞作为自己全力培养的佳婿,他的一举一动她自然全部留意。
暗卫进来回报的消息多是,纳兰公子与白若姑娘某时某刻在某地详谈甚欢,当时必然不止是他二人。又或者某时白若姑娘丢了一个荷包,纳兰恰好捡到送还与佳人,换来佳人的回眸一笑。再某时某刻,白若姑娘与纳兰在妙音坊共赏歌舞等等之类。这些。白薇自然是全部知晓的。
她还知道,这两人中必有一人是有意。
“怜香公子”么?不以上品佳花诱之又怎能显示出其诚意?
然而在众人不知道的时候,比如说子夜,总有那一袭月白青衫的男子偷偷躲在她窗户下面吹一曲相思吟。而白薇的心底自然是一片透亮。她知道他每晚都来。而他也知道她知晓自己会来。两个人就这般皆不出声。有时候白薇心情好也会拿出笛子合奏一曲,所以前圣人总说,音乐可以通心。
这一晚,在纳兰如常出现,白薇破例的打开窗户,冲窗口那人仰脸浅笑道:
“晚上寒气重,你每晚都来,怎么就如那呆瓜一样,也不知叫人?”
纳兰从窗柩上跳入房中,在听到白薇这一句似斥责又更似撒娇的声音后,耳畔一红,一双温凉如水的眼眸俺悠忽黯了几分。
“我怕打扰你歇息。”
“既然怕扰我,那你还每晚吹箫吹个不停?以后可别再吹了,难听死了。”
微黄的烛火之下白薇粉面含娇,眉梢眼角自有一股诱人的风情。
纳兰看的心中一动,慌忙转过头去道: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回吧,镇日晚上这般飞来飞去的,纳兰公子小心被府里的守卫发现当做采花贼乱棍打死啊。”
白薇打趣着道。话音刚落就见纳兰明俞抬起头来,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薄唇微启,白薇甚至感觉到他口中灼灼的热气几乎喷到了她面上。
就见男子一双凝眉含笑看着她,清隽风流: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白薇闻言面上又红了几分,她嗲怪的瞥了纳兰一眼,声音突然有些小:
“明日午间你可有空?”
“你说什么?”许是她的声音太轻,男子没有听清。白薇见状暗暗咬了咬唇突然扬声道:
“我是说,我明日想买一只簪子,你可有空陪我去挑一支?”
话已至此,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倒是纳兰过了数秒后才反应过来,顿时眉目含笑,使人如沐春风。
“自然有空,自然有空,明日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我也不管,定然专心陪你去挑一支最合心意的簪子。”
看着男人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喜色,白薇不由得也跟着笑开。
第二日午后,白薇一身轻便简单的白色纱裙与一身蓝衫的纳兰明俞一道,两人并肩一起逛完了京中大大小小所有的首饰铺子。最终,两人同时看中一款皎月含珠与一个墨色中微微透着丝丝靛蓝的玉镯。
纳兰温柔的为白薇戴上玉镯,白薇则是回以一笑,明眸皓齿。彼时铺子中的客人较多,其中有一大部分不是为了看首饰,只是为了偷看这一对璧人。
众目睽睽之下白薇毫不顾忌,一扬手就拔掉了出门时发顶随意用来绾发的白玉簪,顿时一头青丝如上好的青绸一般披散至腰际。她抬头冲纳兰莞尔一笑,艳如三月春色。
“替我绾起来吧。”
纳兰唇角也含笑,眼中流转脉脉情意,指骨修长的手拿起簪子,另一只手陇住那如云的发丝,缠绕在指间,不多时便绾成了一个简易的发髻,发髻显然牢固有余而美感不足,然而白薇却毫不在意。两人相视一笑。便有万般风情在其中,除了他二人之外,无人能懂。
绾发结同心,这般柔情蜜意的动作中,是两人对未来美好的期许和向往。
在那一天那一时刻,看着面前眼眸温良暖如江南三月春风的男子,白薇心头慢慢绽出一朵绯色的花蕾。她就那般看着他,彼时的她,对于自己将来必然会嫁给纳兰明俞,从此举案齐眉。深信不疑。
“少主,我们还进去么?”
首饰铺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站在中间的一对年轻男女,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铺子门口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面上带了银色面具的怪人。
而戴面具的男人身侧站着一个年方十三四岁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女童,那句问话就是从女童口中说出。
“不了,等会再过来取也是一样。”
冰冷的面具下,男子的声音亦是清冽淡漠,听在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婉转动人,站在男子身侧,便隐约可以闻到一丝寒梅的冷潇。
男子说完转身离开,那小女娃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嘴里还一直嘟嘟嚷嚷道:
“少主,是待会再过来取青梅簪么?可是少主你明明就没有女人啊,老是订做这些女人家戴的首饰是做什么?难不成少主你喜欢自己戴?”
嘟嚷声到此终止,只因男子回眸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眸色冷的不似人眼,让那女娃下意识的一哆嗦。女娃吐了吐舌头,这才不再多嘴。
订做这些首饰做什么?男子闻言唇角抿了一下,而后微微翘起,演变成一个寂寞的弧度,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有空注意这些女儿家的物事,只是在偶尔看见某一件东西时,他觉得那个人可能会喜欢的,控制不住就会收集起来。也许有天,这些东西会有真正可以送出去的时候。那么,她一定会很欢喜吧?
自然的就想起当年篝火堆旁紧紧抱着他的那个幼小香软的身子,还有那张稚嫩却鲜活的小脸。
如今也该长成大姑娘了,只是不知再相见时自己是否还会认出。
摇了摇头,他蓦然断了这样的想法。只要她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必然是可以认出来的。
自那一日与纳兰明俞在京城的首饰铺子里上演了一出郎情妾意后,京城的风向再次一边。八卦留言顿时又是满天飞。两人那般柔情蜜意的摸样自然证实了之前的那条留言:萧郡主与纳兰公子早就心心相印,秦墨又心系花魁,因而退亲是必然。
而只要是那一天看过两人在一起的人们都说,萧家郡主与纳兰公子站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珠联璧合。
不管流言的版本有多少种,总之白薇想要的效果是真正达到了,那一日之后,她与纳兰明俞的名字俱是被一通提起,两人俨然已经成了京中百姓眼里公认的一对。
此后白薇又与纳兰两人结伴出行了两次,一次游湖,一次去东城街口的早点铺子吃糯米团子。而巧合的是,两次竟然都“巧遇”了妙音坊的那位头牌白若姑娘。白薇只能暗暗叹一口气,而后扬着笑脸看美人儿客气的坐过来而后又纳兰明俞谈笑风生。
偶尔,白薇觉得纳兰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太过碍眼时,她就会手痒,忍不住伸出手隔着衣物在男人的大腿上狠狠掐上一记。换来的必然是男子手掌一收就把她的小手紧紧的包覆在手中。
彼时的白薇心底必然是美滋滋的,面上还要不动声色。
然而好景不长,白薇不知,正有一场颇大的灾难,在前方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