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对夫妇身上,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点对子女的爱,现在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就如同肥皂泡爆炸了一样。当老教授走后,他和她的脸色很难看。看见剪兰,就好像看见家里来了一个借债的陌生人。
屋内的空气沉闷,阴冷,气氛略带一点紧张。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有话要讲。但是,都沉默着。他开始不安地走来走去,手上做些小动作。她则心不在焉地化妆,但是只将这项工作进行了一半。因为她听见“安”的一声惨叫,是他狠狠地踢了她的“菲利普”一脚。
她只好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了,尽管没有完成化妆的滋味,就好比上厕所上了一半。但她忍着,忍了好长一会儿,最后,她才突然爆发了:“你有种你就踢我!你把我踢死了!我的‘菲利普’得罪你了?我知道你是因为这个白痴又回来了,你不想看见她!你这个伪君子!你只想着你的那点钱,你难受了是不是?你甚至想着把她给宰了!好去买你的车!你的房!……”
要是在以往,她就是再怎么骂,他也会忍气吞声、甘拜下风的。更何况自从他到外企工作特别是这半年多来,她一直是膺服于他的。可是今天的情况却有些不妙,他的内心仿佛被她一下子撕开了。只见他气得面如土色,一种让他难以承受的、尊严丧失后的屈辱,还有企图将她活活砸死的发泄情绪,迫使他自结婚以来第一次向她举起了曾经砸断过一个村里娃鼻梁骨的拳头,三十年后更加自尊自强的拳头,他真想把这个自私自利的可耻女人砸个稀巴烂,砸成肉饼……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争吵,打架,相互伤害,折磨。仿佛要以此来对抗命运的不公。
离婚,是他先提出来的,因为他始终认为,孩子是被她吓成这样的,那么,她就应该承担起抚养孩子的义务,带着“这个白痴”滚得远远的。虽然这样的做法无异于逃避责任,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而她,却一口咬定孩子是他教唆她父母逼她生下来的,她当初死活不要这个孩子,为什么非要逼她生下来?他当然矢口否认他与逼她生孩子这件事有关,为了进一步明确他的立场,他还声称:这孩子根本不是他的,理由是他没有一次不带套的,并且干完了以后都要检查一下套子是否漏气。
这下,简直捅了马蜂窝,她顾不得斯文,扑上去抓他的睾丸,追着他抓,她发誓不捏碎他腿根“两鸟蛋”就不是人!……最后,他的睾丸虽然保住了,但她歇斯底里着,没个完。
最可怕的一次争吵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后,他又逼她去离婚,而她说什么也不愿意。争吵中,她跪下来求他,抱住他的脚,可是他再也不愿原谅她了。最后,她渐渐丧失了理智,叫道,你要跟我离婚,不就是要甩掉这个白痴吗?那好,我这就成全你!说着,她就随手举起一把椅子,丧心病狂地向躲在屋角、吓得瑟瑟发抖的煎兰掷过去。
孩子被凳子砸中了,发出哭爹喊娘的尖叫。她的尖叫仿佛将他的心揪了一下,他冲上去拦她。而此时,她已经将第二张椅子举过了头顶。但这一回椅子砸空了。他终于抱住了她。她挣扎起来,叫道:“你不是天天想着甩掉这个白痴吗?!那我成全你!我这就让她去死!去死!……”
听了妻子的话,他的脸煞的一下白了。他知道,只要他一放手场面就没法收拾了。但他却没有力气制服她,她的力气太大了,仿佛杀人的念头使她的力气加倍了。他只好求她:“求你饶了她吧,不要这样……”
但她却依然挣扎着,嘴里发出可怕的:“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她,我要宰了她……你后悔吧……”
他们最终滚到了地上,扭抱在一起,屋里的家电全倒了,吓得哇哇哭叫的剪兰和那条名叫“菲利普”的狗躲到了电视柜下。最后,他终于将她压在身子底下,狠狠地赏了一个耳光给她:“你他妈的疯了吗?!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我不收拾你,老天也惩罚你的!你想想清楚……她可是你的亲骨肉啊!”
而她却使出了所有剩余的力气,脸贴着地板回应她:“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假慈悲!兰兰是我的亲骨肉,难道就不是你的亲骨肉吗?”
他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好再次用巴掌来回应她。最后,他问她:“你还敢这样吗?嗯?你还敢吗?”
她动弹不得,脸憋得像一个腐烂的西红柿,只好吃力地说:“放了我,你这狗娘养的,等我站起来,我就把你先宰了!”
他就把她放了。
可没想到她刚一站起来,就像一根弹簧似的弹了出去。刚刚从丧心病狂中平息下来的她,这一次变得更加可怕了:他先是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哭叫:“白痴!你把我的小狗狗怎么样啦?它怎么不动了……”然后就看见她颤抖着嘴唇,将她的“菲利普”死死地抱在怀里,亲吻着,亲吻着它,就好像电影中的母亲,亲吻夭折的孩子……
可是,她的“菲利普”已经被惊吓中的孩子捂死了……
最后,她的眼睛渐渐直了,她将怀中的小狗包在一件她花了5000块钱买的披风里,向厨房走了过去。她先是将小狗连同那件披风胡乱地塞进高压锅里,他还以为她是要煮了它,然而完全出乎意料,她将高压锅放进了冰箱的冷冻柜里……
这时候,简直没有人能洞穿她的内心。她好像真的疯了,她突然狂笑起来,叫嚷着:“我的‘菲利普’死了,我的‘菲利普’死了,我不想活了你们……”
然后,她突然拿起了菜刀,径直朝她的孩子冲了过去……
他虽然想去阻止,但已经来不及:顷刻间,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根血柱冲天而起。
孩子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