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元回到村子的时候正是晌午,粗暴的阳光从天上射击下来,把地面烤得发烫,树叶有些蔫巴,像破布一样挂在树枝。走到门口的时候,马三元看到一辆破旧的摩托车,那是村长的摩托车。他想村长在这里啊。他想村长咋会在这里呢?
马三元推开门走进去,看到曹树林正扛着媳妇的两条腿埋头苦干。他吃了一惊,张着嘴巴愣在那里。曹树林扭过头,看到马三元,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他就像在村公所办公一样,挥了挥手,说你先出去。马三元正不知到底咋办,听到村长的话,就像走错了屋子,赶紧退了出去。退到外面,马三元忽然想起,自己才是主人啊,怎么让他叫出来了?
马三元变得怒气冲冲,他从工具箱里抽出斧头,准备冲进去把那对狗男女的脑袋砍下来。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在行走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腿在不停地哆嗦,他想我为啥要哆嗦呢,现在哆嗦的应该是曹树林啊,我为啥要哆嗦呢?
走到门边的时候,马三元停住了脚步。他忽然想到,现在屋里的奸夫淫妇肯定已经作好准备,就等我冲进去,然后结果我的性命,现在偷情杀夫的故事很多,稍有不慎,自己就会成为其中的一个。马三元开始后悔,他想自己真笨,曹树林叫出来,真的就出来了,没想到自己会中曹树林的圈套,这个狗杂种太狡猾了。这么想过之后,马三元放弃了冲进去的打算,他准备在外面守株待兔,在他看来,自己贸然冲进去,一定会中奸夫淫妇的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马三元站在门口,紧紧地握着斧子,斧把让他握得发烫。他想这对狗男女咋还不出来呢?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曹树林走出来了。曹树林看到他提着斧子站在门外,吃了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咳嗽一声,威严地说你干啥?马三元手一抖,斧子差点掉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我没干啥,我看门坏了,准备修一下。曹树林看了一下门,发现门框有些松动,于是松了口气,说你不在野马冲干活,咋跑回来了。马三元害怕村长识破自己先前行刺的意图,他紧张地解释自己是做完桌子才回来的。
曹树林摸出一支烟点上,说村公所马上要翻修,我在村委会上表过态了,所有的活儿全给你做。马三元看着曹树林的脸,他发现这张脸很难看,他觉得自己应该挥着斧子从这张难看的脸上劈下去,就像劈一棵树那么劈下去。马三元又想,自己一斧子未必能够砍死他,如果砍不死他,也许自己还会死在他的手里。想到这里,马三元仿佛看到自己被打死的情景,他的手也颤抖得更厉害了。曹树林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意味深长地说,以后在迎春社,所有的活儿都是你的。这么说完,曹树林就抽着烟走出院子,然后骑着那辆破旧的摩托车惊天动地的走了。马三元看着曹树林远去的背影,抬手在脸上打了一巴掌,他想不通,自己刚才咋就不敢提着斧子劈掉他的狗头。
马三元走进屋子,看到王玉兰正对着镜子打扮,他气愤地说不要脸!王玉兰抬起头,说你要脸,那曹树林搞了你媳妇,你咋就屁都不敢放一个。马三元咬牙切齿地骂道,臭婊子,你还有理了。王玉兰轻蔑地看着马三元,说你真不是男人。马三元气得像青蛙似的蹦了起来,他扬着拳头说,你信不信我收拾你。王玉兰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她挺起高耸的胸部,有种你就打吧。马三元说不要以为老子不敢。王玉兰说那你打嘛,有本事你就打啊。马三元把拳头举到半空,但没有落下去。
王玉兰轻蔑地说,马三元,你真不是男人,如果你有胆子把曹树林痛揍一顿,以后我就跟人好好过日子。马三元觉得一股怒火从心里冒出来,说你这个臭婊子就没安好心,你晓得我打不过他的,你是不是想让我早点死?王玉兰笑了一下,然后说马三元,说你真是个窝囊废。马三元差不多肚子都气炸了,他郑重地说,我不是窝囊废!王玉兰挖苦说,那你做件像样的事来我看看嘛。马三元提起斧子,大声说,臭婊子,你给我看好了,我这就去把曹树林的狗头砍下来。
马三元提着斧子往外走,在这个过程中,他走得很慢,他希望王玉兰劝一下,可王玉兰根本不相信他敢找曹树林的麻烦,继续梳头打扮,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这让马三元无可奈何,只得提着斧子,就像提着一句诺言,朝曹树林家走去。
还好,走到半路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叫他的人是寡妇杨红英。杨红英说你要干啥去?马三元当然不可能泄露此行的目的,他找借口说要去山上砍柴。杨红英说家里的椅子断了一条腿,你能帮我修一下吗?马三元庆幸自己得到一个终止刺杀的理由,他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杨红英的请求,提着斧子朝杨红英家走去。对于马三元来说,修椅子简直就像打一个哈欠那么轻松。他开始对那张三足鼎立的椅子进行修理,在他修理的过程中,杨红英一直蹲旁边观看。马三元看着杨红英,发现她胸部高高鼓起,仿佛她的胸部长着两个篮球。马三元感到有些手痒,他很想拍打那两个篮球,这么想的时候,马三元的呼吸慢慢粗重起来。
杨红英以为他累了,给他倒了杯水,让他休息一下。马三元没有休息,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曹树林报夺妻之恨。杨红英是曹树林大嫂,如果搞了这个臭女人,无疑可以曲线救国,报仇雪恨。马三元开始走神,他在想象,自己和脱得精光的杨红英躺在床上,该是怎样一番光景。就在这时,斧子忽然划破了他的手指,指尖的疼痛把他从美好的想象中艰难地拉了回来。
杨红英看到鲜血像虫子一样从他的伤口钻出来,吓了一跳,惊惶地找破布来给他包扎。杨红英给他扎好伤口,问他痛不痛?马三元盯着她,摇了摇头,不说话。杨红英看到马三元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烈火,她紧张地说你看着我干啥,你到底想干啥?马三元忽然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他说我想强奸你。杨红英往后退了一步,说你真的要强奸我?马三元说是。杨红英红着脸,说你要强奸我,我也没办法,但我有一个条件,不能亲嘴。
马三元说我要弄死你!说着 他就凶猛地扑了过去。杨红英没想到他说干就干,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按在床上了。马三元像只青蛙似的爬到了杨红英的身上,杨红英不停地扭动,却没有用力挣扎。马三元爬在了杨红英的身上,觉得自己就像爬在一堆棉花上,四周温和柔软。那堆棉花就像吸水一样,一直将马三元吸了进去。马三元试图挣扎,但他刚脱身,马上又被吸进去。他就像一个受了重伤的士兵,艰难地爬起来,却又一次接一次地摔倒下去,如此数十会合,马三元大叫一声,终于像山岩一样坍塌了。杨红英发出了一声亢奋的欢呼。
马三元想,我终于报仇了,我不仅报了曹树林的仇,还报了王玉兰的仇。
他们就像两根木头那么并排着躺在床上。杨红英说,马三元,你把我强奸了。马三元想了一下,说好像是你强奸我。杨红英说马三元,你这个狗杂种。马三元喘着粗气,没有说话。杨红英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马三元身上全是汗水,他觉得很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杨红英说,马三元,你这个杂种,你把我糟蹋了。马三元看着旁边的杨红英,忽然发现她难看死了,他觉得旁边躺着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堆肥肉。他想不通,自己咋会把家伙放进这堆肥肉里去。杨红英推了马三元一下,让他说话。马三元觉得这堆肥肉很恶心,他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闭上眼睛。马三元为自己刚才的失误感到痛心不已,他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睡女人了。
杨红英看到马三元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开始穿衣裳。杨红英不晓得马三元为啥变得一脸痛苦。杨红英像一头母猪似的躺在床上,说马三元,你要为今天的行为负责。马三元穿好裤子,回头一看,看到的是杨红英大如南瓜的脑袋,还有南瓜上那张布满雀斑的脸,这让他愈发难过起来。
马三元提着斧子,垂头丧气地往外走。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呕吐的欲望,他张大嘴,却什么也没吐出来。他感到很恶心,很不能把内脏都掏出来洗干净。一路上他都在后悔,自己咋就那么糊涂,咋会把家伙放进杨红英的身体里面去。回想刚才的情景,他悲壮地想,完了,看起来,杨红英这个烂货好像八辈子没沾过男人了,惹上她,只怕安宁的日子也过到头了。
马三元想不通,今天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脑袋都想大了,也没想清楚刚才究竟是谁强奸了谁。马三元只晓得一点,不管是谁强奸谁,自己都将是这一事件的受害者,从此以后,一定逃不脱杨红英的魔掌。想到那堆属于杨红英的肥肉,马三元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
马三元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王玉兰。王玉兰抱着手,问他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把曹树林的砍掉了?马三元说我没有杀人。马三元这样说的时候,把头扭到一边,朝远处看去,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远处是种满庄稼的土地,近处也是种满庄稼的土地,他的视线被庄稼塞满了。有风吹来,那些绿油油的庄稼像波涌一样涌了起来,那些属于植物的气味,随风飘到他们的身边。
王玉兰一下子笑出声来,她说你不是去砍掉曹树林的狗头吗,我以为你已经把他砍死了。马三元看到她脸上生动的笑容,蓦然有些生气,他很想挥起拳头,狠狠地打击在面前这张布满笑容的脸上。这时,马三元记起刚才强奸杨红英的事,他得意地想,你给我戴绿帽子,我也给你戴绿帽子,你根本没有半点占到便宜。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就好受多了。他于是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我不会杀人,村长那么好的人,我咋会杀他呢,我一点也不想杀他了。王玉兰问他不想杀还是不敢杀。马三元闻着植物淡淡的香味,抽了抽鼻子说,我根本不想杀他,以后他想搞你,尽管来,只要他有兴趣,我热烈欢迎。王玉兰说,你没有病吧?马三元说我没有病,我正常得很,你去告诉村长,以后你们想啥时候搞就啥时候搞,他来我就走,给你们腾地方。王玉兰诧异地看了一眼马三元,转身进屋去了。
马三元看着王玉兰的背影,忽然感到鼻尖有些酸楚,他抬头朝天上看去,上面空荡荡的,一点内容也没有。这个时候,一些黄色的尘土被一阵大风席卷过来,那些风和那些尘土一下子就把马三元单薄的身体给吞没了。
连续很多天,马三元都提心吊胆,他在害怕一个叫杨红英的寡妇。想起杨红英兴奋的样子,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自己一定会为那天的失误付出惨痛的代价。马三元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几次经过杨红英家的门口,都被杨红英拦住。他问杨红英拦他做啥。杨红英低着头,小声地说,也没啥事,就是不想活了。马三元不明白杨红英是啥意思,后来他忽然想起,那天他扑向杨红英的时候,曾经狠狠地对她说,我要弄死你!
马三元没想到这句话居然给自己带来麻烦,那天这样说,只是因为心里气愤。马三元能够清楚地想起,那天他爬在杨红英的身上,十分凶狠,恨不能把力气都用上。在他的眼里,杨红英不单纯是一个女人,她是曹树林的大嫂,是自己复仇的对像。马三元是怀着报仇雪恨的心理扑上去的,当时因为用力过猛,差点从床上漏下去了。马三元觉得自己不是在弄女人,而是对敌人的阵地发动进攻。杨红英在马三元的压迫下不停地呻吟,那张年老体弱的床也在他们共同的压迫下不停地呻吟。然而马三元没想到,完事之后,杨红英不但没有生气,还满脸通红,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联想到杨红英在床上的表现,马三元身上的毫毛像针一样竖立起来。马三元更没有料到,自己行动前的口号居然会埋下祸根。
马三元变得惶惶不安,总是害怕看到杨红英。过去他们见面,只是打声招呼,然后各自走开了,现在不同了,马三元发现,每次碰到杨红英,她都两眼放光,兴奋得像饥饿的老虎看到了猎物。马三元吓得心惊肉跳,晓得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造成严重后果。在他看来,被杨红英缠上,简直就是被鬼缠上。
马三元开始躲避杨红英,需要经过她家门口的时候,也宁愿绕道而行。然而马三元的躲避没有效果,有几次,他都觉得不对,回头一看,发现杨红英像条猎狗似的跟着自己。马三元吓得脸色苍白,他加快脚步,像兔子一样逃窜。杨红英紧追不舍,他们于是就像猫捉老鼠一样展开较量。
马三元当时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由迫害者变成受害者。尽管他像地下党一样行动谨慎,但还是逃不脱杨红英的追逐。
有一天,杨红英找上门来了。当时一场大雨刚刚撤退,杨红英就来了,她踩着一地的稀泥出现在马三元家的院子里。马三元的几块木板没来得及收,被雨水泡坏了,心情不好。他没想到,刚逢天灾,现在又来了人祸。他看到杨红英的时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问她来做啥?杨红英说我来串门。马三元着急地说,我媳妇在家哩。杨红英说我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找她。马三元小声说,找我做啥?杨红英盯着他,说为啥一见我就跑?马三元说那你为啥一见我就追?杨红英说你跑我就追。马三元说你在后面追,我当然只有跑了。杨红英要求马三元去她家,说有事要谈。马三元看着灰暗的天空,皱头眉头说不去,有啥事就在这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