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流逝。天亮了。天早就亮了。她柔声问他,饿了没有?他说,饿了。说完这话就装出疲惫不堪的样子倒于一边。她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他一个翻身覆盖住她,说,我就想吃你。他又一次吻住她。她侧过脸,用手捂住他的唇说,不了,你会累坏的。可他却固执地,像个贪吃时撒娇的小孩子,我真的饿了,我就想吃你!要你!他蛮横地吻她,并用双手压住她的臂膀,不让她动弹。她尖叫一声,嘴里责怪着,心里却感动着。这一回合来得凶猛无比,他像个越战越勇的勇士,不要命似地要她。她在他强壮身体的压迫下,显得很被动。但被动,有时候就是一种美,是一种奇妙无比的感受。被动之中有一种被赋予的感觉,还有一种被强迫之后的柔弱感,娇小感,楚楚可怜感。他又一遍一遍地,唤她为蔓陀萝,我的蔓陀萝。她的身体迅速被灌注了生气,汹涌、澎湃、卷动,并且升腾。仿佛离开了星球,飞到了天上。蔓陀萝的气息再一次弥漫了整个卧房。哪怕是毒,明知是毒,她也心甘情愿醉死其中。
这一次,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也真饿了,他放她去做吃的。她翻转身下床,只觉得浑身酸痛。她嗔怪地看他一眼,你真是要死了!但内心却荡漾起无比幸福的涟漪,这样的酸痛,让她感觉亲切,感觉畅快。
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连个面包片都没有。她差点忘了,这是公司还没卖出去的别墅,不是家里。当她返身回房的时候,听见“等待醉心”正在接一个电话。电话是一家网络公司打来的,说看了他的资料,公司暂时不用人,让他去别的公司问问。手机通过无线的网络,依然让他们觉得自己联系着这个现实世界,他们并没有离开这个星球,飞到天上去。“等待醉心”挂断电话,有些沮丧,但他看到杜丽进来,立即将表情收拾好,装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他的隐藏更惹起了杜丽的同情和爱怜。她已决定帮他介绍工作,并让他暂时搬进这幢别墅来住。杜丽说,穿回衣服吧,我们出去吃饭。
“等待醉心”装出一副可怜相,说,我没有衣服穿啊。杜丽这才想起,他昨夜只围了块浴巾上楼,衣服都在楼下。于是跑到楼下帮他抱回了一堆衣服,衣服被扔在洗手间里放了一夜,起了皱,又有些许汗酸味。杜丽轻微地皱了皱眉,说,先穿上吧,等下吃完饭,我带你去商场买两套干净的。“等待醉心”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说,现在没钱买衣服,等我找到工作了再说吧。杜丽抿着嘴一笑,脸上有些嗔怪的表情,我说过让你自己付钱了吗?我请客,行了吧。我想让你穿得干净一些,下午带你去我朋友的公司,你马上就会有工作的。她顺手掸去他背上的一点灰尘,那样的作派和表情,绝对像一位慈爱的母亲。“等待醉心”充满感激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杜丽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售楼部打来的,说有人看中了这套别墅,客户希望能够给他打个折扣。杜丽捂住话筒,冲着“等待醉心”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喜欢这套别墅吗?“等待醉心”立即明白了杜丽的意思,有点兴奋又有点空茫地点点头。杜丽转身对着话筒说,不好意思,请转告那位客户,这套别墅已被我一个朋友看中,我已口头答应他了。
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已经快到吃午饭时间了。杜丽说,还是先去商场吧,换了衣服再去吃饭。“等待醉心”只是顺从地跟着她坐进宝马车里,整个人处于一种痴呆过后的困顿中。
杜丽把车子开到商场的停车场里,打开天窗,对“等待醉心”说,你坐在车里等我吧,我很快回来。
等杜丽拎了大包小包走出商场的时候,天空无缘无故下起了一场小雨。
“等待醉心”居然已在车里睡着了。杜丽不忍心叫醒他。但车门开动的声音还是吵醒了他。杜丽把大包小包往后车座一塞,说,换上吧。口气既像大姐,又像母亲。有一种慈爱和怜惜蕴含在里头。“等待醉心”从包里抽出衣服和裤子,都是很贵的名牌。他磨蹭了一下,便在后座换上了新买的衣服、裤子,以及皮鞋。他惊异地发现,杜丽帮他买的衣服、裤子和皮鞋居然比他自己买的还要合身,像是量身定做的。他无限敬佩地对杜丽说,你的眼睛可真毒!杜丽从后视镜里瞪他一眼,骄傲地抿嘴笑着,那神情又像一位调皮的女孩。
杜丽的车子停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门前。她说这家的牛排做得不错,让“等待醉心”好好吃一顿。餐厅的地面光滑如镜,“等待醉心”的新皮鞋走在上面,整个人感觉有点飘,有点恍惚。座位边的墙上,立着一面高大的落地镜子玻璃,把他整个人映照得一览无余。他差点认不出自己来了!他开始追忆起昨夜与今天,一切都是那样的虚幻,仿佛一场梦。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当它真实到一定程度,就必然接近于虚幻了,宛若在梦中游走。服务生无声无息地走过来,毕恭毕敬地站在你身边,轻声轻气地问着你,想要点些什么?他曾经想过,如果找不到工作,他就去找一家高档的饭店,暂时当一位服务生。然而,现在,他却一身名牌地坐在这里,接受着别人的服务。
新西兰牛排“咝咝”地冒着香气被端了上来。杜丽笑着说,吃吧,吃完下午我带你去我朋友公司。过一会,又说,刚才我看你都累得睡着了,要不,你休息几天再去也行的。“等待醉心”沉默着,他并没表示下午去,还是过几天再去。他说,叫我晓刚吧。我的名字叫陈晓刚。杜丽笑笑,你现在才想起告诉我你的真名啊?她叫了一声晓刚,说,这名字不错,叫起来挺亲切的,招人喜爱。
晓刚说,我这名字太普通了,没什么意义。晓刚看了看四周,又半开玩笑地说,我们俩坐在这里,外人看起来,你是富婆,我就是被你包养的小白脸,像不像?
杜丽刚将一小块牛排塞进嘴里,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吞咽困难,那块牛排生生地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令她说不出话来。但晓刚却丝毫没有觉察,他不知道杜丽眼里的内容,瞬息之间已进行了置换。他继续说,我不会做牛排,但我会做家乡菜,很好吃的,下次我做给你吃。对了,如果你想我多陪陪你,我也可以不上班。过段日子你再帮我介绍好了……。杜丽突然拎着包站起身来。晓刚正低头一边吃一边说,诧异地抬起头,怎么了?杜丽说,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的整面墙壁都是镜子,镜子放大了人的空虚和寂寞。杜丽掏出一支玫瑰色的口红,拧出来,口红出来了,挺立在套子外面。刚才用餐的时候,把口红给吃没了,得补回去。但抹的时候,用力太重,口红画到了牙齿上。她只觉得一阵恶心,立即埋下头,用自来水清洗口腔。她想到了误食蔓陀萝之后的急救办法:催吐。
窗外雨停了。夏日里的小雨总是这样的,来得匆匆,去得也匆匆。她站在窗边,拨通了公司售楼部的电话。她说,那套别墅我朋友不要了,你们可以作主卖掉,如果早上那位客户还要的话,可以给他打个最低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