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当然还不知道,在短短五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数次触怒大巫。所以他现在安然地坐在一大堆毛皮和食物中间,不慌不忙地安排交易品的制作,顺便考虑安全取暖的问题。
在衣架另一头,炎不时地摆弄着什么。嵇无意窥探,他只是自顾自地逐个挑选需要用着的材料,准备缝制两个背包,拿去交易。这个主意还是得益于小嘴儿对小背包的喜爱。
按照计划,他要先从吃剩的骨筒上打磨下几个完整的骨圈,磨掉棱边,就制成简易的骨质圆环。虽然不算太圆,但这也没什么可计较的。再配上两块方形碎皮子,不用刻意设计,只是三边缝合,留下处开口。
最后将背带缝到开口两端,固定结实,顺便把圆环套在里面即可。用的时候,皮绳也好、树枝也好,穿过圆环就可以轻松拎走。
嵇把毛皮配件一样样摆到矮几上,一个还未缝纫的包就在他眼前现出模样。
骨环在细致地打磨中渐渐泛起优雅的象牙般光泽,嵇继续着手上的工作,脑海中,炎的模样不断回现。
后果当然就是害得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炎刚刚就那样直接地站在他的面前,健壮的身躯无遮无拦。麦色的皮肤健康得像上等绸缎,肌肉线条流畅,让嵇暗自羡慕。但他也注意到,炎不只是肌肉顺滑有力,他身上还挂着深深浅浅的旧伤痕。
嵇在脑海里打量着炎,打量着锁骨下因他而起的那道伤口,不过现在已经淡成一条白线。炎看上去双手和胸腹伤痕不多,然而膝盖附近旧疤重叠,那么这些都是因为野兽习惯低头攻击所造成的?
不过……其实让嵇心里不能安宁的是炎的脊背。
当炎转身蹲下时,嵇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吸气声。炎的肩颈、后背上各式伤痕交错密布,而且还挂着两道新伤——是个一尺长的尖锐的爪印!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这么凶狠的一爪,在当时一定当炎大量失血,好在他安全地回来了。
嵇不由替他难过起来,炎后背上每一道疤都是跟死亡探肩而过的证明,自己哪怕从未走出这个部落,也从这些留下来的伤痕里嗅到了外面的凶险,这个陌生世界的凶残似乎全写在炎的背上。
这样可不行啊……迟早有一天……
嵇摇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打磨工作上去。
这样可不行啊……迟早有一天……
嵇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
“炎得有件盔甲,起码护住后背。不然……不然……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嵇噌地站了起来。必须让炎武装起来,因为说不准哪一天、说不准哪一次,就会有一次致命的危险在等着给炎致命一击,让他再也无法爬出丛林。
不、不、不。
嵇有了危机感,这悬在头上的致命一击是在等着他们两个。
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运已经跟炎紧紧联系在一起,他跟炎是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嗯,应该说他是拴在炎这条绳子上的蚂蚱,炎活着才是他自己活下去的保障。
炎立刻就需要一件盔甲!可铁锤哪里锻得出铁甲来。嵇叹气,自己现在根本无法握着武器跟炎战在一处,替这位强悍的狩猎守着后背,不过,他可以想个办法给他制作一件凑合使用的防御品……比如,一件皮甲。
他记得他们有一张坚韧的厚皮,“在哪里……”
很快,大巫无意中赏赐的那张又长又厚的皮子被翻了出来。
很好,很结实。嵇安定下来。现在,只要在几十种盔甲制式中,选出最适合这里的生存环境的那一类就可以了。
嵇趴在原始矮几上,细细思索。要是有张桌子就好了,可以伸伸腿,还能直起腰……但很快他就投入皮甲的设计中。
正当嵇的设计渐入佳境、已经忘记矮台的不方便时,衣架那里又有了响动。在他扭头的瞬间,炎正好把抽走的皮袍裹回身上。
被皮袍挡着的地方突然有了变化。
嵇真心觉得,炎能喊一句:‘现在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就完美了。
因为在炎的身旁,竟然出现一座用石块垒出的、跟他在树叶上勾画一模一样的方灶台!
嵇眨巴眨巴眼,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真的是个灶台,就像凭空出现似的,被炎变魔术一般给召了出来!正稳稳地立在屋子中间。
大概是被嵇直白的惊讶表情取悦了,炎冲他一笑,去和泥浆填堵石块间的缝隙了。
“呃……”嵇低吟一声,这个穿皮毛的原始野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才不过几天,都能无师自通地学会看结构图了;还掌握了涂泥浆的技术,他自己都不会。
不过,嵇心想,聪明的不止这一位,还有小嘴儿、铁锤他们。自己掉到这个世界,一直磕磕碰碰,不停受挫、遇阻,一副什么也做不了的样子。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们几位在见到他怪异举动后的默许和帮忙,他自己大概要在绝望、恐惧中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吧……
但现在他可是信心满满。也许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炎在堵好方型灶台的石缝后,嵇也完成了大概的设计,顺道提示炎给灶台涂出了泥外墙、平整了台面。
炎手脚不停地用光滑的骨铲上上下下地把新灶台平整的不能更平,显然是把石灶当成了一件作品。
嵇想,不久之后,我们还可以换个更好的。然后,也充满热情地投入土灶台的建设中。他显然干不了什么活,只是裹得皮球似的,在毛皮包裹间露出一支骨笔,给灶台绘出一圈火云纹装饰;在灶口绘出莲花瓣的藻井纹;添柴口绘出兽面纹。
嵇画这些东西都不用动脑,手熟得不能再熟了。
“很好。”炎对他的画蛇添足没有丝毫不满。
可惜灶台大小有限,远远不能满足两人的创作热情。
嵇丢下骨笔,完工了。
泥层不算厚,晾干就可以使用了。为了配合“小树”树皮制成的烟囱,灶上还垒出了一尺高的底座。树皮筒被捆紧,大筒套小筒一直架到了窗台上。为了测试效果,炎还特意带回一捆湿柴。
在等待泥浆干燥的时间里,炎一边跟嵇讨论护甲的式样,一边飞快地完成两只背包的缝制。
“归我了。”炎自己先抢了一只背包,“我今天落了水。”
于是嵇就特意在那只包的肩带那里加宽了一些。
“遇到危险时要立刻掰断骨环,把包丢掉;围猎时,可以把它挂到树枝上;打猎之后再摘下来……”嵇很兴奋地演示起来,就跟这背包真是他发明的一样。炎全身放松地靠着矮几,舒展右臂,用一根手指勾着背包带,把嵇一点一点的拖到跟前。
“还用你说。”一抬手,炎把背包摘到自己身上,顺手把几只装了骨针的小木筒放了进去。
嵇根据小嘴儿讲起的那些狩猎故事,用一条固定的皮绳分出隔断,木筒被彼此分开,保证在丛林行走时,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炎点点头:“这个办法很好。”
另一只背包,嵇在外表上下了一点功夫——添了几只配色协调的毛球,然后卷起来用树叶包好,捆成一只小小的背筒。
至于最重要的护身皮甲,嵇把它画了出来:开放式的无袖半身,前短后长,胸腹留空,只在两侧以皮绳相连。背部完全包裹,肩颈双层,精巧贴身。
反复考虑,没什么漏洞后,裁切图样被画了出来,炎轻松地裁样缝制,穿到了身上,然后又根据嵇的提醒,在靴子上添了厚皮护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