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解了疑惑,一身轻松,转头给自己烤骨头去了,他现在一天要吃五六顿,算是深刻体会了一把时光漫长。
没了嵇的打扰,炎终于能够安心打磨木板。很快,两块粗糙的木板在他手下改头换面,呈现出精致的样子来。正圆的板面凹弧边,已经用硬草抛光,看起来木纹细腻,质地光滑,在楔上木腿后,成了一对矮脚小凳。
炎又仔细打量一遍,扭头对嵇说:“很漂亮的小东西,在别的部落也很少见到。”
嵇故意没去看他,应了一句:“我也很少见过。”
他说得是实话,他确实没见过有哪位木雕师把上等的硬木砍了做小凳子玩儿的。
他其实在担心,炎做凳子时他看得清清楚楚,中途炎几次停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嵇心里已经打过好几通鼓了,“炎是看出什么了他该不会是想追究我的来历吧。”
“万一问了怎么办我对这世界一无所知,该拿什么搪塞?”
“对了,语言不通,不解释。”
所幸炎只说了一句,没往下问,嵇才能身心轻松地又吃了一餐。他早些时候刻意留着肚子,想要放开大吃一顿果子宴,结果尝到了空欢喜和更复杂的滋味。
炎帮他用磨石把长骨打开,嵇在吃完的骨头里挑挑拣拣,开始认真查看其中一根。
这一根属于小嘴巴口中的皮纹爪兽的腿骨,只不过入手更沉,说明它的骨质更坚硬,而且玉石一样的光泽也是一种证明。嵇有意把它留下来,准备借炎之手制成一把他仔细考虑过的武器。
炎大概是觉得只做两个小东西不过瘾,干脆从铁锤那里搬回树枝,按照嵇的比划,加工成了台面一尺宽三米长的简易矮几。
接着就轮到这根骨头了。嵇在几片树叶上先画了大概形状,可惜仅仅以树叶为纸,以骨针为笔根本描绘不清细节。他只能坐在炎身旁,一点一点分别说明。
最简单的方法是在骨头上画线,炎可以据此分割,但是炭枝粗糙,让嵇很轻易就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没有铅笔真是不好过。”嵇改用匕首,试图在上面刻线,效果也是差强人意。好在炎已经对嵇的画线说明相当熟悉,即使嵇空划一下,也能很快重复出来。
刻制精确不过是为了节省骨料,炎动手之后,长骨的可用部分被剖成四只骨片。
“这样?”炎歪了歪脑袋。
“恩……是这样。”
两人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打磨制作上,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听见沙沙的磨骨声和火堆里偶尔响起的噼啪声。
屋外金乌西沉,一抹余晖还眷顾着半坡的石屋,自东向西渐渐滑离。
部落狩猎们各自回屋休息,半坡上往来巡守的三两位被斜阳将影子拖成长长的几道浓墨。
傍晚安宁,有人放松休整,有人忙碌不停,有人心怀诡异,有人暗藏杀意。
炎最后拧动两下木柄,他的任务完成了。他开始安静地打量由那根骨头打造成的四支骨刺,心中欢喜。两人也不多话,只各自取了欣赏。
这一组骨刺皆是手臂长短,三棱造型,二指粗细,刺尖锋锐,带着不明显的下弯弧度,这样更有利于穿透粗硬的皮肉。棱侧带血槽,还装了棕色的硬木手柄,凹凸有至,方便抓握。
它们其实是嵇仿照军刺设计出的加长版,炎带着狩猎的天生敏感,捕捉到了嵇的意图,完成了制作,它们几乎与现代的兵器一模一样,天然嗜血。
炎坐在暗处,沉静得像块岩石,但一直在擦拭着骨刺,看得出是相当中意。
嵇本来还洋洋得意地在给炎画刀鞘护套,方便他捆在腿侧。
“等等,我这是在做什么……”也许是骨头来自凶兽,残留了凛冽杀机,嵇突然觉得后背发凉。他突然意识到他的作法似乎有些不妥。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手工制作,这里也不是冷兵器只用做收藏的和平现世,这里是武力与武器说话,不见律法与是非公理的原始时代。而我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制作武器,在破坏原本平衡,在为我不了解的部落打造演化到顶点的杀戮利器。”
“坏了。”嵇心里一沉,“这会是被多无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吗?”
他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制作,再次打量昏暗阴影里的炎。
炎把嵇审视的目光当成问询,他还沉浸在得到新武器的喜悦里,即使有乱发遮挡,他的眼底也在闪动兴奋的光芒:“很好。有力的长刺,还很漂亮。”
是啊,骨刺比匕首杀伤力大,匕首只有十公分的长短。如果只用来猎杀野兽的话,匕首既要刺穿毛皮脂肪还要刺过肌肉,往往无法深及内脏,伤不到内脏就很难给动物造成重创,这样的缺点骨刺没有。何况骨刺一样可以把手柄卡在木杆上成为长矛。
嵇留下了最漂亮那支,比起当成武器它其实更适合当件能够时时把玩的收藏品。
然后怀着矛盾的心情指点炎裁制护套。“你会用它袭击别人吗?”嵇小声问。
“不会,这里都是我的族人。”
“对手呢”
“没有。”
嵇有些惊讶,这家伙居然还吹牛。
“如果是敌人呢?”
炎想了想,一脸坦然:“最近的部落也离我们三天路程,这里很安全。”
嵇干脆直接申明:“你不能用它来杀人。”
炎先是顿了一下,接着长臂舒展,用长刺从矮几上扎起一颗红透的果子,歪着头问他,“我为什么不能?”
“因为,”嵇想,因为人人平等,你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力。但自己所领会的世界法则,在这个世界显然并不一定是原始人的共识。所以还是换一种说法吧。
“因为拿到武器的人如果是一位守护者,他会带给半坡丰厚的食物和强大的保护。如果是一位杀戮者,他只会带去不幸,招来灾祸。”
炎把果子丢到嵇的头上,
“啰嗦的家伙,”他又仔细拭去那一点果汁,“这上面不会沾我同类的血。”
“但那些话你不能说,这是部落的规矩。”
他走到嵇身旁,用食指轻压了一下嵇的嘴唇,才取了护套,系到右腿上。
等使用时,他才发现护套的精巧,它箍在大腿一侧,一次可以插两支骨刺,而且把它们隐藏在了皮袍之下,毫不显眼。
“呆在屋里,等我回来。”炎等不及想要带着骨刺去狩猎了。
剩下的一大捧果子被炎盛在树叶里摆在新制的长台上做装饰,尽管明知道吃起来没味道,但面对那些诱人的色泽,嵇还是伸了好几次手,”有没有那个味道的果子”嵇一脸渴望。
“甜味。”
“是的,甜果子。”
炎犹豫了一下,说:“很少,有了我会带回来。”
嵇觉得有了这句话,今天已经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