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谦在做一个寒冷的梦,自己正什么也没穿地躺在冰库里,被冻得头痛欲裂。
他又冷又痛,不得不挣扎着醒来。
最开始的十几秒里他完全搞不清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自己还没来得及睁眼,一阵尖锐的头痛就先向他致意问好。要命的是这种真实的痛苦是梦所无法相比的。下一秒更让他惊骇,他发现这不是梦,他也不是像什么也没穿一样,而是真的什么也没穿,正抖抖索索地躺在粗硬的被子里。
“这难道是一、夜、欢、愉的后遗症?”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荒唐的念头,而他身上的肌肉都积极作证般地提示他,他全身酸痛。
尽管他没有什么嗜酒的爱好,也没有交往过任何一位可爱女性,但没有其它理由能解释他为什么这么痛苦地醒来。糟糕地是睡着之前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希望这个女孩是可爱型,”他费力地睁开双眼,但只成功了一半:眼皮沉如铅坠,只勉强用肿胀的左眼挤出了一条小缝。
只是一眼,也足以让他大惊失色。他看见一个壮硕的背影,是个男的!在陌生的房间里!
他几乎都要失声尖叫,但动作先于思想,他抬起了手,想要揉揉眼睛再确认一回。一伸手,却露出了手上戴着的乳胶手套。
然后屋里的情况变得不妙起来。嵇谦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弄出任何响动,但那个背影却像背后长眼似的,在他抬手的同一时刻站了起来。
他吓得僵在那里,干脆闭眼装睡。闭眼后感觉更敏锐,脚步声逐渐向他逼近,人影很快罩到他的上方,不动了。
“糟了。”嵇谦觉得自己颈上的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他知道有这样的故事,有人在酒吧里和漂亮女人搭讪,在满是冰块的浴缸里醒来,发现身体的一边有一个缝合的切口,丢失了一个肾脏。
他之前总是把这类故事当做都市谣言,但现在,他犹如惊弓之鸟,难道是遇到了盗窃人体器官的凶徒,准备割走他什么健康脏器?
他一丝不动,甚至屏住了呼吸,祈求那人能忽略自己赶紧离去。只是他浑身冰凉地缩成一团,看上去更像是想装成一具尸体。可惜装得很不成功,因为缺氧,他的脸憋出了红晕。
屋里那位很有趣的看着他的反应,然后像是听到他心中所求似的,快步离开了。
嵇谦没能坚持到他跨出最后一步,就憋不住的拼命呼吸。冰冷的空气锥子似的穿过气管,直接扎到肺里。第一口空气就让他呛咳不止,他又是窒息,又是惊慌,短短几秒,像给折腾去了半条小命。
不过幸运的是,到现在为止,屋里还是他一人。
于是他断断续续地咳着,并伸手去拉被角。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妥是发烧的症状,嵇谦想把自己裹紧一些,暖和一下。抓到手里的东西出乎他的意料,费力地睁了下眼,他才看清楚。
这不是他以为的粗糙的被子,而是一块不知什么动物的毛皮。嵇谦目瞪口呆。
屋外,狩猎们走来走去,各自忙碌,这间屋里的动静并没有引来谁的关注,不过也有例外。
“这个早上本来应该清清静静,不过现在有了不好收拾的麻烦。”在另一间屋里,一双带着细密皱纹的眼睛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这边,炎正大步的离开自己的屋子,而他的屋里传出一阵鲜活的咳嗽声。这人连眉毛也皱了起来,“这个麻烦倒是好运,转手到了炎那里。”
“都回去准备,我要独自呆会儿。”这人发话了。
“是,大巫。”有人立刻起身离开。
他等人都走远了,才从窗口处垫着的石头台阶上下来,慢慢从角落里拖出一卷毛皮,小心地在地上铺开。
他蹲在毛皮卷前,身上的长袍垂到了地上,他倒并不在意,地上原本就有一层毛皮。打开的毛皮卷里露出了隐藏起来的东西:一小堆衣物,一个背包。他把手伸向那堆衣物,一件件的反复检视,又仔细地抚摸面料。如果不是长袍大巫神情严肃,态度郑重,那他这般摩挲衣物的行为足以称得上变态。
一只小脑袋偷偷地缩回了窗台下面,像个小动物一样吱溜一下跑开了,他被大巫奇怪的举动吓到了,逃得飞快。风灌进他肥大的小皮袍里,把他的背影撑成了一个小圆球,这个小球一跳一跳的,消失在一排巨石搭建的大屋之间。
阳光照在屋里,一切清晰可见,穿着长袍的那位正将一堆东西仔细分类。
衣服堆在一处,上面还有一只鞋。背包原本就敞开着,里面的东西被倒在白色的毛皮上,看得一清二楚:一块破旧的卡西欧PROTREK,一个装了少量现金的钱包,花花绿绿的纸钞吸引了他的目光。一串钥匙,一把带鞘的匕首,手柄是黑色的羚羊角,大巫只看了一眼手柄就嫌弃地跟电子表一起丢到了角落里。一瓶止痛喷剂,一把小钢尺,一个急救包,登山绳、望远镜(带盖)和一个太阳能计算器。
另外还有一样。
大巫的瞳孔扩大了一圈,他飞快地一把抓了起来,“原来还有这样的宝贝。”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掩地愉悦。
接着他站起身在屋里踱来踱去,打算把它藏到个好地方。
又有两个小脑袋迅速缩回了窗口下面,他们看够了,该走了。第三个小脑袋上有一小块儿疤,他还趴在窗口上,直到那两个小孩拉他,他才意由未尽地离开了。他还没看清最后一样东西。
炎带着一捆枯枝大步经过大巫的窗口,他抬头看了看天,清晨即将结束,狩猎马上开始。他快走两步,把树枝送去隔壁屋外,“我去打猎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在阳光照不到的暗处,有个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
嵇谦在看清楚了手上毛皮的那一瞬间,血压直飙200,他这是毫无原由地被人绑架了!
他身上盖的是一张不知道从什么野兽身上剥下来的皮子,洗得还算干净,却根本没有认真鞣制,硬得像一条大鳄鱼。
他心里又是一沉,会盖这种皮子的人,他能想到的只有独居荒野的那种国家公园的守林人,还是性格绝对孤僻的那一类,然而这样的人却绝无可能对人群做出什么危害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混蛋,把我绑架到了什么样的破地方!”
嵇谦惊恐地睁大眼睛,开始四下打量。用来关他的是一间石屋,真真正正的、完全用石头搭建起的房子,里面一无所有,像个只存在于荒山野岭犯罪老巢。
对方应该是为了杜绝被追踪定位的可能,把他剥得干干净净。
说是屋子,却空有屋顶四壁,寒风不停从敞露着的门洞窗洞灌进来,吹得他全身冰冷,高烧不退,他的头疼得要炸开了。仅仅是扭头打量这样轻微的动作,也得咬牙才能完成。探查完四周后,自然又加剧了疼痛,另外还附带了一阵长达三十秒的眩晕。
好在他的脑子还没有烧坏。很明显,这帮人仓促行事,还没来得及装上门窗就把他抓了过来。
嵇谦尽可能缩成一团,裹紧皮毛来抵御寒冷,但总有冷风小刀一样从缝隙刺入,割走他身上仅剩的一点热气。
屋里没有床,他原本躺的地方是由长草、毛皮垫起来的。在他突发奇想,认定这明显的一堆后面肯定藏了什么东西,恣意地一通乱扒后,再想平躺回去已经不可能了。
屋子中间有个熄灭的火堆,不过没有看到柴火,即使有也没用,他两手空空,根本没办法取火。尽管内心里怒火熊熊,但不能吐到火堆上,让他复燃。
屋内侧的一角吊着一大卷毛皮,一眼望去就知道取不下来,除非他能狠下心把他盖的毛皮撕成小条,然后像实验室的黑猩猩一样,用小条绑成长绳索,设法攀上去。嵇谦绝望了,毛皮只要离身几分钟他就得冻晕过去。
“救命,”嵇谦在心底大喊,“救命。”
但他不敢弄出动静,抓他的人手段凶残得让他瞠目结舌,嵇谦裹着毛皮独自呆在屋里,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外头任何一点动静都让他仓皇不安。
他突然想起那个出现在这屋里的人。
“现在只能祈祷他千万是个不知情的小喽罗,这样的话,”嵇谦想,“那么自己要冷静,要主动寻找求救的机会,无论如何要跟那人说话,劝他放了自己,哪怕是交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也再所不惜。”
想到这里嵇谦有些自暴自弃了。把他弄到这样一片安静空旷而且荒无人烟的地方,放眼所及,不见任何电塔电线。空气又如此干净,这样罕见的地块本身的价值就已经是天文数字了。而这房子就更奇特了,支撑承重的石柱石梁有着经年使用的痕迹,简直像巨石阵那样的古老。
嵇谦刚才已经向外张望过了,外面像这样的石屋还有几十座。
“我究竟是被关到了哪里?”嵇谦头重脚轻的倒在小皮窝里蜷成一团,发着高烧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