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3日。
每天在港城大道上我都看见了一个女孩儿,长发,校服,双肩背包。她喜欢低着头走路。每天都是一个人。我每天都在港城大道上看她一个人走路。我在旁边,她都注意不到我。
我故意找人去跟她说我的八卦,希望引起她的注意。但是她依然无动于衷。她不喜欢表达。我的学校在她的隔壁。我看过她的光荣榜,她是个好学生。
今天,我跟着她用一个步伐走路,我在马路的另一边。但是她依然没有发现我。
2007年8月5日。
今天,我跟着了一群人在港城大道上跑步。我故意跑在前面,但是她依旧低着头。我觉得至少有一秒钟的时间,只要她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我。但是她没有抬头。我在人群里淹没,就是换不到你的一眼回眸。我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陈子遥。很好听的名字。
陈子遥,我希望你抬头,看看我。哪怕一眼,就已经足够了。
陈子遥,我喜欢你。
2007年8月7日。
我向她跑去,看见她缓缓的一抬头。眸子是明亮的,直射我的心里。我笑了,嘴角扯了扯。然后经过她的身旁的时候,我故意在她的那一边倾斜了几度。如果不是这个斜度,我想陈子遥也不会受伤。是我的故意伤害了陈子遥。
对不起。
2007年8月9日。
我在她的身后,偷偷的亲了她。我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气息,是我喜欢的味道,淡淡的柠檬味。然后我说,陈子遥,你是叫陈子遥吗?她笑了,是的。我不知道应该和她说什么。我害怕她会对我的匆促白眼相视。我跑了,像个小丑。
陈子遥,你那么美好。
2007年8月11日。
今天我去陈子遥的学校,打篮球。我总在用余光扫视整个校园,希望扑捉到熟悉的身影。陈子遥,你在哪里。一个投球之后,我看见陈子遥一个人站在那里,目光朝我这边。我看见了,我朝她招手。然后一起打球的兄弟开始怂恿我了。我羞恼的样子一定被陈子遥看见了。我看见陈子遥转身要走了。“陈子遥,我喜欢你。”我朝她大喊。她没有回头。我继续喊:“陈子遥,我爱你。”她还是没有回头。
我知道,我身上没有你想要的明媚。
2007年8月12日。
我开始写情书给陈子遥。每天三封,或者四封。我知道我字写得丑,我知道我没有你那么优秀,但是我就是喜欢你。请允许我的喜欢,并且接受它。陈子遥,可以吗?
2007年8月18日。
陈子遥答应我了。我们在一起了。
2007年8月19日。
我们牵手了。
2007年8月20日。
陈子遥亲了一下我的右脸。
2007年8月21日。
我们接吻了。
2007年9月2日。
我们一起去港城游乐园。
2007年12月22日。
我喜欢陈子遥,很爱很爱她。下午送陈子遥回家,在路边我亲了她。今天有人来家里带走了老爸,肯定是出事了。我妈很担心,整晚都睡不着,拼命打电话。我在房间里抽烟,今天是我的生日。本来我是不想回来的,但是老妈打电话回来,说老爸要给我过生日。谁知道回家以后是这样的情况。
几个穿便衣的男人,敲门进来时,我妈还当是有人来庆贺。他们一进来就打镣铐拿出来给老爸拷上。我侧过脸眼角的余光还是扑捉到父亲脸上的惊讶以及慌乱。老妈嚎啕大哭,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把老爸带走。
“你们把他带走了,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
我拉着妈:“妈,别这样。”老妈一直握住父亲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放开。堵在楼梯上,楼里楼下都跑出来看。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是鄙夷,是嫌弃,是幸灾乐祸。我害怕这样的目光。
老妈终于进屋了。然后一个人进了房间,拼命的打电话。
我想,老爸犯事了。
那一晚,我整夜没睡。
2008年1月18日。
今天法院判了刑,十年。十年,我妈等不起。十年,时间长到我都没有办法想象。我没有跟陈子遥说这件事。我不想说。上午,我陪老妈在法院里等审判结果。下午,我陪陈子遥去看海。我知道我的心情一定糟糕透了。
在海边,陈子遥说,周维,你喜欢海吗?我那时脑海里都是法院里审判官无情冷漠的脸,还有老妈满脸的泪水,以及满脸胡茬的父亲。我凝视她的脸,什么都没有说,俯下了身去亲了她一下。“你喜欢吗?”陈子遥摇摇头,她说,海太大,大到让人害怕。我搂着她坐在海边,海风吹来,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激动。
2008年2月4日。
老妈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来接她的是个中年男人,秃了顶,黑色西装在他身上有些蹩脚。他站在楼下等,我在窗户里看见了他。他朝我招手示意。肥硕的脸让我感觉恶心。“我跟你爸签了离婚协议书。你愿意跟谁就跟谁吧。我走了。”老妈踩着黑色高跟鞋咯噔咯噔地下楼了。
我站在窗前,看见我的母亲坐进了其他男人的奔驰汽车里扬长而去。家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房子3月月底就要被收走了。我坐在灰旧的沙发里,回想那些父母都在日子。但是却又都是慌乱不堪的。母亲打麻将,抽烟。父亲夜不归家。这样的日子周维受够了。然而转眼间,什么都化为虚无了。
夜里,只有周维一个人。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者能去哪里。灯光似乎都有些昏暗了。周维蜷缩在沙发里,打了个电话给陈子遥。
“遥遥,在干嘛?”
“等你电话。”陈子遥俏皮的说。
电话就这样在深夜里絮絮叨叨的说着,陈子遥喜欢讲琉璃的故事。我强颜欢笑。看着家徒四壁,孑然一人,我不知道可以对陈子遥说什么。
深夜里。我睡不着,陈子遥的笑脸,还有父亲被抓那天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母亲坐上的奔驰车,在我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旋着,然后扭曲在一起,使我动弹不得。我昏昏沉沉的睡去,躺在一个黑洞里。
2008年2月14日。
今天是相好节。我要去探监。
我坐在候厅室里等,灰色的墙壁,没有色彩,严肃的面庞,不苟言笑。高墙之下的世界里就是这样模样,坐在这里,看不见前方,也看不见四周。
“周维,4号窗口。”狱警叫,扯着嗓子,不大不小。我没有应答,就直接走过去。在四号窗口坐下,我看见父亲穿着囚服走来,是灰蓝色的,旁边都站着狱警。夜里我经常做梦,有一天我拿着突击枪,把我爸救出去。我知道我做不了,但是这样的幻想是阻挡不了的。
“来了。”父亲低声说,声音嘶哑,干涩喑哑。脸是一片死黑,胡子刮了,但是看得出来,只是敷衍了事。头发被剃的很短,几近光头。
“嗯。”我点头。父亲仿佛老了好几岁,很多夜晚,人心坠落的无法窥测。“妈走了。”我补充道,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他这个。
“我们离婚了。”父亲叹了口气,很轻,不易被察觉,来自于内心深处。
“我知道,我想跟你。”我低着头说,我不敢抬起头,我害怕看见他苍老的脸被愤怒扭曲。
“你太任性了。”父亲呵斥道:“你知道你跟我是没有前途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不需要。”我狡辩。父亲只是无法理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他。我无法和他割舍,我知道我不是她的儿子。我的亲生母亲早已去世。我渴望血缘链接里深刻的共处,我不能失去我的父亲。
“即便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看在这么多年来共处一个屋檐下。她不会亏待你的。”父亲苦口婆心的说,眉毛都皱成一团。
“我不是来听你劝告的,我是来告诉你我的选择。我已经长大了。”父亲不知道我对我的选择有多么的坚定。
父亲摇头,叹息,手托着头,不看我。我知道谈话到这里已无话可说。我跟他说了一声“那我走了。”我走去高墙,内心却永远都走不出。我知道自己已困于其中,永远都无法解脱。
我没有联系陈子遥,我害怕她。我内心已被囚禁,我爱不了她。陈子遥,我们分手好不好?陈子遥的短信和电话不间断,我听着手机的铃声不停的响,内心有千万次激动想去接电话,但是我没有,我知道我爱不了陈子遥。
2008年3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