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的路变得平坦起来,身心俱疲的我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异样,路变得好走,正是我们潜意识里希望的,谁也没有提出这个疑问,似乎是怕这个危机重重的深渊裂隙,再次变得崎岖难行。
那个画面就这么毫无征兆,如同突然打开的幻灯机,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个巨大的湖泊,安静的如同一副素描风景画,湖水没有一丝波澜,让我想起了吴童的眸子,之所以能看出它的巨大,是因为我们的手电光只能照出它弯曲延伸的湖岸,看不出圆弧合拢的迹象,手电光照射距离的极限,依旧反射着粼粼波光。
让大家更加惊诧震撼的是,湖边不远处,竟然出现一片黑幽幽的树林,瘦骨嶙峋的站立在那里,让人乍一看去,如同一群地里长出的干尸,我看得毛骨悚然。
所有人应该和我有同样的感受,都被钉在原地,好像被急冻,鸦雀无声,只有死死抓着潘晓胳膊,白薇薇的手,在瑟瑟发抖。
“这……这是什么地方?!”潘晓打破了沉默,颤抖着声音问。没有人回答,而是不约而同的都点亮了手中的手电,查看这个神秘诡异的地方。
我们出来的地方是一个峡谷,两侧岩壁笔直插进上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远处还有许多岩缝,有水流源源不断的倾泻进面前的湖中,这是个被群山环抱的盆地湖泊,就像是长白山天池的缩小版,也许是放大版,只是这里的树木不是郁郁葱葱,而是呈现干瘦的黑色。
李教授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手电光胡乱的扫着,这令人震撼的画面,所携带的信息量太大了。
“这里的树怎么都这副德行,营养不良一样。”周新民往旁边走了几步,盯着诡异树林边缘的一棵树问道。
李教授跟上去,用手抚摸着树皮,沉吟了一会,“这些树,至少死了上万年,快成化石了。”他的在颤抖,似乎这些死去了万年的生灵正在对他诉说着岁月的孤独,生命的叹息。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树还有湖呢?连阳光都没有。”潘晓问。
“只有一种可能,这里在远古是一个被群山围绕的盆地,地质运动让山合拢,沉降,最终变成这个地下空间,失去了光照,树木都死了,还一直矗立在这里,变成了今天的模样,老师,我说的对吗?”白薇薇对李教授说道。
李教授微微点头,但是学生的这个推论,似乎在他心里还不是正确答案。
相对于这些,我还是更担心黑子,他已经半昏迷状态,扶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我必须倚靠着他才能维持他的坐姿,也终于在吴童的眼角看到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黑子!黑子!别睡,你看看,咱们出来了,咱……”我已经哽咽,后面的话,被心中的悲怆吞没。
“这里更危险!”彭湃忽然说道,“那些东西肯定会在附近出没,咱们必须先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如果能预见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大部分人不会同意这个决定,但是,现实是没有人有这个能力,无论是出于黑子的状态,还是寻找到一条回到地面的路,先把这里的环境弄清楚,都是当下最必要的。
很快,大家就找到了一个适合藏身的地方,一堆两米多高的碎石上,有一处被山岩天然环抱的凹陷,虽然谈不上进可攻退可守,总比开阔的湖岸安全得多。
大家把已经陷入昏迷的黑子抬上去,他的状态越来越差,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必须立刻寻找出路,这样下去黑子会死的!”我焦急的说道,吴童看看我,显然她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你照顾他!”她丢下这一句话,拎着手电就朝黑暗中走去。
“她一个人太危险,咱俩也去。”彭湃拉着杨家宝,追进黑暗中。
李教授依然很兴奋,放下背包就再次回到湖边,和白薇薇蹲在那里研究着什么,潘晓也好奇的凑过去。
黑子身边只剩下我和周新民,这小子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摆弄着节能灯,我甚至能肯定,此刻他在为自己带着大家找到了一个几乎能看到希望的地方,而沾沾自喜。
希望还是绝望,李教授他们发现了那东西的一刻,已经在冥冥中注定。
“那是什么?!”湖边忽然传来白薇薇的惊叫。我心中一凛,心中的不安立刻被放大,连忙过去看个究竟。
几道手电光颤抖着指向树林,慌乱中,我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最终在手电光的交汇处,我看到一个人!挂在树杈上,轻飘飘的在树枝斑驳的阴影黑暗中,如同一缕万年不散的恶毒怨念,游荡在这恐怖深渊的不灭幽灵!
几个人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直麻木就如同那些树,手电光死死的照着那个人,生怕眨眼间,他就会在那里消失,瞬间贴在我们的面前!
“你是谁!?”我壮着胆大喊,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对方毫无反应。“你他妈到底是谁!?别在那装神弄鬼的!”我又吼了一嗓子,还是一片死寂。
我慢慢凑近了两步,想想又不妥,捡起一块碎石丢过去,石头砸在那人旁边的树干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方周,应…应该是个死人。”潘晓在我身后说道。“走,咱们过去看看。”我压低了声音说。
“我……我不敢”白薇薇带着哭腔说,“我是说我和潘晓过去,你和李教授呆着这里。”我说着又从地上抓起两块石头,把一块塞在潘晓手里,两个人战战兢兢的凑过去。
“方周,那人……好像没有腿啊!”潘晓结结巴巴的说。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果然是这样,又端详了几眼,提着的心一下就落了地,“只是一件衣服,当然没有腿。”
“妈的,谁这么无聊,弄件衣服挂在这吓唬老子!”潘晓了松了一口气,扔掉石头,走过去就把那件衣服扯了下来。
我也跟过去,却发现,潘晓抓着那件衣服呆住了,那是一件普通的深蓝色运动外套,上面沾满了尘土,还有衣袖和胸口好几处已经被划破。
潘晓突然间浑身一抖,手缩了回来,衣服掉在地上,仿佛他刚才抓着的是一张人皮!我有些疑惑,既然只是件衣服,有什么好怕的,捡起来仔细看看,感觉很眼熟,好像队里谁就穿着这么一件,可是为什么要挂在这呢?难道是在晾干?摸不出潮湿的感觉啊。
就在这时,我的心中猛然划过一道闪电,这件衣服是,是,是朱队医的!
彭湃这一队找到了五一七事故现场,因为路不算远,就让潘晓和朱队医回去接应我们,半路上遇到一个诡异的影子,两个人跑散了,朱队医下落不明,而后来彭湃吴童和杨家宝再次回去寻找也是一无所获,为什么他的衣服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跑到这里来了?
我立刻用手电光,照向树林深处,“朱队医,朱队医,你在吗?”我不敢太大声音,怕惊动了其他什么东西。
喊了几声,诡影绰绰的树林里死寂依旧,我壮着胆走了几步,用手电四处查看,仍然没有发现朱医生。
“方周,别找了,这里太危险,赶紧回去吧。”潘晓在后面催促道。
我虽然心中不甘,既然这里出现了朱队医的衣服,那他肯定就在附近,或者来过这里,也许他还活着,可是这鬼气森森的树林着实让人毛骨悚然,还是等彭湃他们回来再寻找比较好,我和潘晓退出树林,回到李教授和白薇薇的身边,告诉他们我们的发现。
“吓死宝宝了。”白薇薇捋着自己的胸脯,这个女孩儿虽然胆子小,但是很可爱,和吴童正好是两个极端,真不敢想象,如果吴童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的话,那画面将会是何等的怪异。
“朱队医的衣服既然挂在这,说明他还活着,还是等彭湃他们回来再说吧。”李教授说着,又蹲下去,翻开湖边的石头琢磨起来,在他心中,这些没有生命的石头远比有生命的人更重要。
周新民慢慢悠悠的走过来,没有人和他提起衣服的事,他也没问。“有没有要撒尿的,搭个伴儿。”
没人说话,白薇薇看看周新民,又看看我们,小声说道,“我……我想去”。
“好吧,算你一个,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耳朵可灵着呢。”周新民撇撇嘴说道,白薇薇脸一红,白了他一眼。
潘晓没搭茬,盯着黑暗的湖面发呆,我本来也不想去,可是周新民这小子不靠谱,白薇薇跟他去让人不放心,再说大家都被困在这个地方,难免有求于其他人,就是我,一个人去方便也没这个胆量。
“好吧,我也去。”白薇薇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我就知道方周哥哥对我最好了。”我无奈的笑笑,一路上和这个小姑娘几乎没什么交集,潘晓才是和她走的最近的。
“等我一下。”白薇薇小跑着回到放背包的地方,拿了什么东西,又回来挎住了我的胳膊,周新民走到她另一侧,把自己胳膊也弯给她,白薇薇白了一眼没有理会。
即便是我们三个人也不敢走的太远,白薇薇却执意要多走一段路,直到李教授和潘晓的那盏节能灯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点,我们才在湖边找到一块大石头,围着石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
“就这儿吧,薇薇,你小心点。”我说道。“嗯,你们走远点,也别太远,我自己不敢。”我点头,薇薇的身影就隐没在石头后面,我和周新民走到离石头十米左右的地方,男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我俩并排解决完内急,周新民一边提裤子一遍问道。
“刚才那丫头喊什么?你们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捡到了一件衣服。”我心不在焉的说,眼睛看着白薇薇的方向。“衣服?什么衣服?”
“朱队医的,不知道怎么出现在这,他应该还活着,那些畜生不会先给他宽衣解带再吃他,然后还把衣服晾在树杈上。”
“哦。”周新民点点头。“薇薇,好了没有?”我朝石头那边问道。
“还没有,你们再等我一会。”
“这妞在蹲大的。”周新民笑着说。我没理他,这小子虽然是哈工大毕业的,可是家庭背景还是让他变成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中分的稀疏长发,看着就不舒服,说话也傲慢。
沉默了一会,周新民忽然开口说,“方大摄影师,你的意思是朱队医还活着?”
“嗯,有什么疑问?”我看看他,不知道他又琢磨些什么。“这不太合理吧?如果他还活着,也到了这里,衣服为什么挂在那了,我就不信他有勇气下湖里游一圈,再说,这片树林鬼气森森的,他有毛病啊,把衣服挂树上,自己吓唬自己?”
我一愣,仔细琢磨周新民的话,的确很有道理,这小子不进国安局还真屈材料了。
“依我看,那个朱队医不但死了,而且已经凉得透透的了,这件衣服不是他挂的!”一句话,让我头皮发麻,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那个哥们儿,潘晓,我感觉有点问题。”
“少放屁!他有什么问题。”这句话,我根本接受不了。
“你看,一说你兄弟就急了,你自己想想,他和朱队医去找你们,看见了什么鬼东西我不知道,可是他却安然无恙的找到了你们,这正常吗?”
“你也是一个人安然无恙的找到了我们!”我冷冷的说。
“好吧,那我有问题。”周新民一摊手,不再说话。
“薇薇,好了吗?”我对巨石后面催促道,嘴上虽然不承认,可是潘晓看到朱队医衣服那一刻的表现,还是让我心底隐隐有一丝异样,认识这么久的兄弟了,还主动要陪我一起下来,我没有理由怀疑他,但周新民的话,就如同一个刚刚从壳里孵化出来的小蛇,用尚且稚嫩的小毒牙,在我心脏上轻轻咬了一口。
“好了,再等一分钟。”石头后面传来白薇薇羞怯的声音。
我心里焦急起来,得回去和潘晓聊聊,还有黑子,他那种状态也让我很不放心。
“我知道你们都不爱搭理我,无所谓,我就这样,朋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该怎么潇洒还怎么潇洒,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深渊真的没那么简单,藏着一个很恐怖的秘密!”
周新民顿了顿,看着我,我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没下来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周新民见我没什么反应,嘿嘿的干笑两声,“要不是我那个大伯对爷爷的死耿耿于怀,用安排我进财政局上班要挟,我他妈才不来这鬼都不拉屎的地方!
”什么鬼不拉屎的地方啊?你是在说我是鬼吗?“白薇薇终于从石头后面转出来,一脸娇嗔的瞪着周新民。
”白大美女,你逻辑思维能力太差,我说的是鬼才不拉屎,又没说你。“
白薇薇气愤的举起小拳头,”你比那个潘晓还不靠谱,本小姐才不和你一般见识。“白薇薇说着又过来挎住我的胳膊。
我已经心急如焚,刚才周新民的那句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我拉着白薇薇一路小跑的赶回去。
湖边静悄悄的,不见了李教授,不远处那堆碎石上面的凹陷处,却映出微弱的光亮,同时传来异样的声音。
难道黑子醒了?我几步迈上去,举起手电照过去,却愕然发现,我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正在演变成残酷的现实,这一刻,沉重诡异的黑暗如同融化沸腾的沥青,从头到脚把我浇筑在原地,变成一座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