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走上前去扶起躺在地上吓傻了眼的不速之客,嘴里忍不住笑着挖苦她:“哇,你还会穿裙子呀!”眼睛往她锃亮的高跟鞋上看去,“哎哟,还有高跟鞋呀。”见她露出委屈的表情看我,我心里竟然有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也没顾着已经看呆的几个人,我指着她那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继续挖苦道:“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还能踹门,不赖不赖……”只见她气愤地向我脚上踩来,一不小心,鞋跟却折在了一边,应该是因为方才摔倒,鞋跟已经松动。她又歪着身子倒了下去,被我一把扶住。
随后,她“哇”的一声,扑进了我怀里,把我抱得生疼。
这人正是“花瓶”,长着一双大眼睛,圆乎乎的小脸蛋儿,相貌极其可人。自从我认识她,就只见过她穿牛仔裤和板鞋,性格像个假小子。
“花瓶”像个受伤的小孩,脱下高跟鞋,看着那折到一边的鞋跟,眼泪刷刷地往下落,嘴里嘟囔着:“我没踹门,没站稳。”随后她又像是丢了宝贝似的,一个劲儿地念叨,“鞋坏了、鞋坏了……”
原来这丫头在和我网上闲聊时探听到了口风,知道我要来内蒙古这边探险,便一直蹲在欧阳的健身馆附近,一路跟了过来,她担心行动不便,便一直穿着平底鞋,提着高跟鞋。裙子不方便换来换去,就只好一直穿在身上,可方才这么一折腾,裙子也刮了几个大口子。我问她为什么非得穿裙子、高跟鞋来找我,她也不答话。这么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身穿极其淑女的粉色裙子,脚下却蹬着灰灰土土的板鞋,一路上各种倒车追踪几个大男人,这得有多滑稽!
她到房门口时,把高跟鞋换在了脚上。本来就没打算踹门,因为之前没穿过高跟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哪承想,竟然被郑纲大手大脚地给硬拉倒在地。
包爷见我们絮絮叨叨地没完没了,笑着插话道:“你们再抹点眼油,就该赶上琼瑶剧了。姑娘你这是来干吗?是小印这臭小子欺负你了,还是怎么着?”
我横了包爷一眼,嘀咕:“和我有屁关系,我们是普通关系!”
欧阳坏笑着打趣道:“普通男女关系。”
这时,郑纲翻出一瓶药水来,让我给“花瓶”的脚脖子揉揉。“花瓶”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对她这话,我们先是集体性愣了一下,随后无一例外地断然拒绝。
她倒是没有央求我们带上她,而是早有准备似的分条讲道:“如果你们不带我一起,第一,我就一路跟在你们屁股后面;第二,我要给我爸打电话透露你们的行踪,就说你们在干非法勾当。”
只见他们把目光都转向我,我便主动解释道:“她老子是警察。”
“花瓶”软硬兼施,强硬后又放软语气解释道:“我只是想出来玩玩,已经和家里撒谎说去拜访一位推理作家,家里不会怀疑我的行踪,我肯定也不会和家里提和你们一起去‘冒险’(我当时和她只提及了这么多)的事。”
虽然没办法,但我还是不无讽刺地唠叨:“大小姐,你不会这一套行头就想跟我们一起出发吧?”
她露出大大咧咧的笑来,说道:“本小姐早有准备。”随后便把背包里的运动衫、牛仔裤、板鞋都翻了出来。
我们几个到外面等她换衣服的空隙,那个导游也喘着粗气上来了,身上穿的竟然是一身旧衣裳。我打趣问他:“大叔你可真狡猾,回家换回来的?”导游赔笑着摆手解释,说是从邻家店里打工的熟人借的,还说谢谢我这好人,晚上收工后拿这200块钱给自己家孩子多买点奶豆之类的。
待“花瓶”换完行头,欧阳把导游叫进屋,在地图上指出我们要去的地方。那导游俯身在上面仔细看了看,似乎有些迟疑地说:“这地方,不是很熟。几位要去这里做什么事?”他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惊恐,我和欧阳交换了一下眼神,道:“我们能干吗?玩呗。你去不去?不去的话,把钱都还我。”那导游没再说话,琢磨了几秒后便走在前面带路了。
导游边往外走边打了个电话,听那意思应该是叫了车过来,可我们走到招待所门口也没看见像样的交通工具,倒是停了一辆没熄火的摩托车,上面骑着一个黑黝黝的爷们儿。导游同志让我们等一会儿,就转到招待所侧面去了,很快又推了一辆摩托过来,和门口没熄火的那辆差不多。他一边发动摩托车,一边笑着说:“上车吧。”另一个黑黝黝的司机同志问他去哪儿,他像是要说,却又止住了,搪塞一般道:“跟我走就是了!”
两个人说话时简直视我们如空气,包爷忍不住开口道:“就两辆摩托,我们五个人,让我们怎么坐?”哪承想,黑黝黝的那位露出洁白的牙齿理所当然地说:“一人驮俩,正好。”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数是怎么算的,他又瞄了“花瓶”一眼:“驮女人的车坐仨。”
“花瓶”听他这么讲,鄙夷地横了他一下,又一百个不耐烦地念叨着:“我以为还能坐上网上说的勒勒车呢,怎么是这破二轮子?”她抬腿踢了那摩托车屁股一脚,“还是个没牌子的。”我在那摩托车屁股上一看,还真是,车子前面也没有牌子。另一辆摩托也是如此。
倒是郑纲一言不发,似乎正处于一种紧张的备战状态。
我让那导游再找一辆,他说这个时间段,车主都回家陪老婆娃娃去了。他拍着胸脯说以前自己驮过五个人,我们这仨俩的都是小菜一碟。
于是,欧阳、“花瓶”、我坐一辆,包爷和郑纲坐一辆,出发了。
欧阳紧挨着司机,中间是“花瓶”,后面是我。本来车子座位的空间就不是很宽裕,“花瓶”似乎又不太愿意和欧阳挨得太近,双手插在兜里。我和她挨得太紧总觉得不太好,于是双手抓住车尾巴上的铁架子。
青黛色的夜幕渐渐地洒了下来,风很大,我们都把头埋得很低。其间俩摩托司机去撒了一泡尿,我也被颠得撒了一泡。行进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天有些阴,眼前只能看见由车灯扫出的一小片光亮,周围尽是起伏不断的低山,我有一股正游走于水墨画中的感觉。
车子吃力地往一个较陡的山坡上爬行,我扯开嗓子问导游还有多远,没听到回应。我歪起脖子往前面望去,车子马上就爬到了小山坡的顶端,连绵的山包随即便铺展在眼前。就在这时,整个过程也就两三秒的工夫,只听一声脆亮的口哨响,屁股下面的摩托车突然飞速甩头,我和坐在身前的俩人一起被甩了出去。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运动员甩出去的铅球一般,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更不爽的是,我没有把地砸出一个坑,而是顺着山包的坡路一直滚了下去,最后卡在了一棵长在半山腰的大树上才停了下来。欧阳则抓住了地上的一块凸处站起了身子。“花瓶”更惨,一路滚了下去。和我们比起来,有着同样遭遇的包爷和郑纲两人非常勇猛,我边滚边看见他们俩被甩下来后,飞快地站起身,朝着那摩托车追了出去。
山不高,坡度也算不上很大,但应该算是这块山地里最陡的。我爬起身时听见欧阳正在恶骂:“妈的!这俩王八蛋!钱包摸去了!什么时候摸的呢?妈的!妈的!”
往高处走了几步,幸灾乐祸的口哨声便从他们溜开的方向传来,还夹杂着一句:“兄弟们,天亮再走,小心命丢了。你们那地方,去不得!哈哈哈哈!”随后便看见月色下,追出十几米外的包爷已经转头往回走了。这老家伙,平时整天猫在古玩街,真想不到竟然还有如此的体力。而郑纲更是凶猛,已经追到了另一个山包上,但最后还是双腿难敌破摩托,恶骂一声后扭头折了回来。
大家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贴着司机坐着的包爷和欧阳的钱包都被摸走了,坐在后面的我们三人什么也没丢。“花瓶”从下面爬上来时,一瘸一拐的,看她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定是没伤到筋骨。她还一直闷闷喊着:“真刺激!”甚至还有心思关心我有没有受伤。
我被这山坡路硌得浑身上下都在疼,尤其是后背。我慌张地向后背摸去,东西还在,手伸到后背仔细地逐一摸了摸,的确没缺东西。我站在原地活动着筋骨,方才往下滚的时候,衣服外面的背包也移到了身后,我只听到嘎巴一声,本以为是骨头被包里的东西硌得断掉了,扭了几圈发现没事,便放心了。
包爷让我把那个坐标仪拿出来,测算一下目标地点在哪个方向,兴许那俩浑球把我们带歪了。我赶忙向背在衣服外面的背包里掏去,心里暗自庆幸没和欧阳抢着坐里面,不然这背包里的东西都不一定能保住。我正掏着,郑纲已经把手电照了过来。
背包里只有这个坐标仪算是体积比较小的,我把手伸进去很快就摸了出来,在郑纲的手电光中一看,我哭死的心都有了。坐标仪竟然已经被我压碎,完全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了。原来往下滚的时候,那声被我误以为是骨头断掉的嘎巴声,其实是它被我压碎才发出的,并且碎得一塌糊涂。
见这般不堪的状况,谁也没有埋怨。郑纲把手电光移开,将手指伸到嘴里像是沾了点唾液,之后把手指放在空气里,收回来的时候又抬头望了望天。他一句话也没说,夹着背包就朝前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包爷和欧阳都跟在他后面走了过去,见我和“花瓶”还一脸木然地并肩站着,欧阳解释道:“只能露宿一夜了,今晚怕是会有雨,睡在坡底会被水淹,我们得去背风坡那面支帐篷。”
说话间,我刚走出去几步,郑纲已经到那边把火盆燃了起来,又放了东西在上面煮着,便开始动手支起了帐篷。
我暗骂那两个浑球,害得我回不去招待所,还得睡在这鬼地方。“花瓶”的态度倒是和我大相径庭,就差没高兴得蹦起来:“野外露营、野外露营,真是不虚此行啊!”
很快,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钻进鼻孔,锅里煮的是姜汤,我天生就烦这味,郑纲自从进到这里后就变得异常沉默,似乎全部精神都用在了警惕周遭事物上,他嘴里说着:“晚上湿气重,不喝免不了生邪气,大家都喝点儿。”我也没太理会,闻到味就够恶心的了,我可没喝这东西的胃口。但“花瓶”硬是塞了一碗在我手里,我应付性地喝了两口。
简单吃了点干粮后,我们就准备睡下了。本来我们四个人,俩人睡一个帐篷,但现在多了一个“花瓶”,多了一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多的是一个女人。
“花瓶”倒是有备而来,她直接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个草绿色的帐篷,“自食其力,用不着你们操心。”利落地支撑好,她喊了声“晚安”就钻了进去。
为了增进沟通,我主动要求和郑纲住在一间帐篷里。闲聊了两句,他便抬起手把吊在帐篷上的手电筒关掉。那导游得手后溜走时说的那句“你们那地方,去不得”一直在我耳边绕个不停。
我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用试探的语气问郑纲道:“今晚上还会有事?”
黑暗中,只听他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