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成立了长寿研究学会,我和老婆都是理事。理事其实可以不理事,所有协会都这样,挂个名,得个虚名。但长寿研究学会是要我们理事的,还说如果理得好,我和老婆之一就会补选为副会长。我们是长寿人的后代,身上流着被研究者的血液,搞这个研究我们有着天然的优势。
不过,我们实在太忙,除了成立大会那天参加并且发了言之外,就再也没时间参加他们的学术研讨。我和老婆最近在为名为“沱巴神”的保健酒奔波。沱巴人爱一窝蜂,看人家弄出了个“长寿XX”,他也要跟着弄出个“长寿YY”。我们和老婆不,我们要完全避开“长寿”二字,却又尽得“长寿”风流。“沱巴神”便是我和老婆智慧的结晶。我们在向有关部门申请项目、到商标管理部门申请商标注册时,都说“沱巴神”特好。我们是没有资金的,手头那一百来万,还不够塞牙缝。所以跑贷款、找场地、建厂房,花去了我们每天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在沱巴想找一块地做项目,都是挺难的。人多地少啊,只要有一块地,大家都去抢,因为抢的人太多,最后竞拍到手时就相当贵了。我和老婆开着一辆破车成天在郊区转悠。有一天结识瓦屋底村的黄村长,他说他们村还有一块28亩的地。建一个沱巴神保健酒厂,这点地显然是不够的。但是现在能找到这么一块地就非常不错了。当晚,我和老婆请黄村长去到海鲜爷饭店,一大桌海鲜上来后,黄村长说他不能吃海鲜,尿酸高还痛风。我和老婆只得强装笑颜,弃掉海鲜换到一家湘菜馆。吃了喝了,我又安排黄村长去洗桑拿,他要嫖娼我爽快地答应。他进去嫖娼前,要求我也要一个小姐。为了表示我和他是一类货色,我答应下来,而且做出非常好色的举动,当他进去后我就把小姐退了,退货当然是不能白退的,要给人家损失费。这损失费相当于嫖资。老婆早回了家,但她的信息、电话不断地打过来。她火急火燎地打听黄村长怎么说。我说他什么也没说,他的话在喝酒的时候就说完了――他说,没问题,我是村长,这地我想给谁就给谁。我即时报告我招待黄村长的情况,老婆很满意。
然而啊但是啊,这块地最后还是飞了。地我和老婆去看过,在东三环路往东三百米的地方,交通十分便利。地飞掉的原因很简单,地早就被人买走,现在只是闲置在那里。很明显黄村长在骗我们,他骗吃骗喝骗嫖。我和老婆想去找他算账,但一进他们村,我们就退缩了。我们两公婆去找一个村的人算账,无疑鸟蛋碰石头。近郊不成,能否去到远郊甚至辖县去找?我们的破车穿过城市,猛开30公里。我们拐向一道小道,我们看到了一块闲置的地。几经周折我们找到了村长。经介绍得知,这块地原来是一个乡间酒厂,承包者一边酿土酒一边养猪,猪不愁卖,酒不愁销,事业红红火火。但5年后,承包人得重病死了。合同就自动中止,别的人认为这块地不吉利都不敢承包。我和老婆说,我们命大,什么样的邪气都能压得住,我们的祖先都活过了100岁,我们怕过谁!通过谈判,我们以料想不到的低价把地租赁下来,租期70年。
跑贷款倒顺利些,我们有项目,又是长寿人的后代,最主要的是他们对我们的“沱巴神”非常有信心。就在那晚我和老婆请银行相关人员喝茶时,邻座两位仁兄上来搭腔。茶馆的灯暗暗的,我不太看得清楚对方的模样。他们自我介绍说,一个姓孟,叫孟鸿,一个姓刘叫刘锡扬;一个是孟天忠的后代,一个是刘添财的后代。他们的介绍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自家人。接过名片后,才知他们分别是“长寿促进会”的会长秘书长,并生产福临长寿茶、长寿香烟。自称是孟鸿的人说,你们平时喝福临长寿茶吗?我和老婆摇头,我们的确不喝这种茶。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茶。长寿系列的产品铺天盖地,我们记不住也消费不完。到了沱巴,你如果行走十分钟碰不到两个含有“长寿”字的牌子,我刘字倒过来写。
我的祖先叫刘添财,活了125岁。书上都搞错了,也不晓得这些所谓的学者是怎么研究的,以讹传讹害人不浅。刘添财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孙子,都活在110岁以上。长寿,我们有祖传秘方,秘方都溶在这长寿茶长寿烟里了。喝了福临牌长寿茶,保你活到128;抽了长寿烟,120岁上你走路不跑偏。刘锡扬说着,他给我们上福临茶递长寿烟。
我说,你的父亲或者爷爷叫什么?
他们?说来吓死你,爷爷叫刘昱辉父亲叫刘浩空。家谱里都写着呢。两个大人物吧?
我说,我爷爷也叫刘昱辉,父亲叫刘浩核。我父亲的儿子们和你父亲的儿子们打过官司,打过群架。你不记得了?
刘锡扬可能是脸红了吧,说话结结巴巴。然后说,不可能,你在乱说,你不是我们刘家人!
我和老婆大笑起来。
刘锡扬孟鸿也跟着笑,刘锡扬说,你们二位真会开玩笑,拿我们刘家人开涮。
孟鸿也介绍了他的家史,他说他祖先孟天忠长寿的岁数书上也搞错了,就是家谱也不对。他一边说话,一边大口吸烟,烛光及烟火之光让我把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这张脸我有些熟。在他滔滔不绝地介绍他家的光荣历史以及长寿烟和茶时,我对记忆进行了彻底的梳理。最后,我终于想起来了,孟鸿是我初中同学,他的真名叫路元阳,根本不是什么孟家的后代!
我对他俩就厌恶起来,这两个混进刘孟家族的杂种!我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令:
路元阳,你可以走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两天后,我们在酒厂的建设工地不期而遇。因为路窄,我们想避也避不开。路元阳就大度地仰天大笑,说,不打不相识。你们不也是在搞吹得天花乱坠的“沱巴神”吗?同行,同行。我说,我与你不一样,我们是正宗长寿人的后代,你们是赝品。路元阳说,这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在骗人吗?
我说,为了骗人你连姓名都改了。人不要脸鬼都害怕。
路元阳他们也在里面的村庄承包了土地,种着茶叶和烟叶。生产基地在沱巴虎山工业园。
但我不屑与路元阳他们为伍,他们不配做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