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镇上有许多人,像大雨前泥巴地上行走的蚂蚁。我和关雨立在一家人屋前,审视这幢有些历史的瓦房。从汉林正从街头走来,我和关雨必须在此等他。屋子里出来一个老人,他大约70岁。我们和他说了一些废话,后来说到了关富清。老人记得关富清,老人说,啊,关富清从镇上消失20年了。不过据说,关富清住在一个什么亲戚家,10年前死了,就葬在酒壶山。关雨掂掂白布包,想说些什么话,但最后没说。老人对关雨提一个白布包百思不得其解,他说,如果关富清现在还活着,我一定每天和他说很多话。
从汉林过来了,张大奶子与他肩并肩。看来张大奶子真是个热情有加的女人。
我们再次来到关胜强家,他的铁门仍然紧闭。从汉林说,20年前的那个初夏,我就是通过这扇铁门将关雨送来的,关富清收下了,说明关富清是好人,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个取名关雨的小孩其实就是他的孙女。
关胜强横躺在木板床上,对我们的叫门不理不睬。张大奶子又一次翻过围墙打开大门。从汉林掏出几张照片,那是从蓉的青春倩影。照片在关胜强眼前晃动着时,他来了精神。他说,这个人我认识,可是我们20年没见面了。从汉林说,她就是那个爱你死去活来而又被你抛弃的可怜人,再看看眼前这个姑娘,她多像从蓉!
关胜强认真看了关雨和从蓉的照片,说,的确有些像,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关胜强躺回到木板床上,双手叠起来盖住腹部。
张大奶子踢踢床板,说,关雨不仅像从蓉还很像你。关胜强说,我只能看到别人却看不到自己,我怎么知道她像不像我呢。张大奶子急忙从怀里寻找镜子,可是摸遍全身也没有找到一面镜子。携带小镜子已经是30岁以前的事了,现在张大奶子只在兜里装葵瓜子。
院子里来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他们也许不知道20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事,而对10年前关胜强为关富清举行隆重葬礼却记忆犹新。
什么事啊?有人问道。
关胜强女儿和父亲回来了。张大奶子回答。
哟嗬嗬!他们一个个打着自己的耳光,身子晃动,显出兴奋无比的样子。
关胜强推开人群,一步步上楼。这幢经历了20多年的小洋楼看上去还是那么健壮,说明当年关胜强用的是最好的建材。在关胜强大步上楼的过程中,你只能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而丝毫感觉不到楼的震荡。如今这栋楼只住着关胜强一人,妻子儿子住县城。很多年前妻子就厌恶玫瑰镇和关胜强了。关胜强曾经对人说,要是倒退5年,哪怕只是3年,这楼里住着的一定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一谈到女人,关胜强总是眉飞色舞精神备增,手还非常不老实地在身上某个地方抓一抓。
10来分钟后,关胜强从楼上下来。他手里抓着一件黑色衣服,20多年前,玫瑰镇的老人喜欢穿这种颜色和款式的衣服。
看到了吧。关胜强晃晃手中的黑衣说。这是父亲临终前穿过的,父亲在亲人们守护下仙逝。10年前他就被安葬在了酒壶山,他坟墓背靠一块巨型风帆石,10年前父亲就已经扬帆远航。现在,我哪还有什么父亲?我的父老乡亲们,你们信我的还是信两个陌生人的?我想你们应该信我的,因为我曾经是你们的镇长。
黑衣服能说明什么呢?当镇长的时候你就爱自欺欺人,做过不少坏事,特别是经常搞一些流氓活动,所以要我们完全信你的不太可能。一个街坊说。
天黑下来了,我和关雨坐在玫瑰河的沙滩上,岸边有一盏高悬的路灯。关富清的骨灰在我们中间,里面的玫瑰花开始褪色。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我很想给关雨提一个建议。但是你是知道的,我已经不管人间的事了,我为什么还要给她提建议呢?此时,我们的视线里出现3个走过来的黑影,我以为其中一个是张大奶子,可是当黑影走近时才知道,来者一妇二男全是陌生人。妇女手拿一把绿色塑料电筒,她让光线轮流停在我们头上。
你就是关雨吗?妇女说。
关雨点点头,她知道来者不善,下意识地把骨灰抓在手里。
很好。妇女说,你居然作对到我头上来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关雨摇摇头。
我叫露珠,露珠你知道吧,就是关胜强的老婆。我身边戴帽子的帅小子就是我的儿子关博学。现在我命令你把白布包抛下玫瑰河!
关雨将白布包搂在怀里,说,不!
关博学和另一个小伙子挨近我,说,把手伸出来。我双手正觉得无聊,便照他们说的办了。关博学手里拿着一根绳,现在我才看清楚。他说,被捆绑的滋味美极了,你愿意试试吗?关博学的动作迅速无比,我还没想清楚他问的问题,他和另一个小伙子一道就把我控制住了。
快把白布包丢下玫瑰河!露珠再次命令关雨。
你看,关雨将白布包搂得更紧了。
不一会儿,关博学和另一个小伙子捆结实了我。露珠得以向他们下命令,她说,把白布包夺过来。
关博学和另一个小伙子扑过去。双方经过一番拼抢,关博学把白布包抢到了手。露珠说,丢下河丢下河。
关博学解开白布包,这样骨灰就能分散地永不可收回地飘走了。风吹过来,一些叶片一样的东西扑向河面。
怎么回事?妈。关博学喊叫起来。
露珠奔过来,手中电筒照在骨灰上。
白布包里根本没有骨灰,只有一些黑泥沙和玫瑰花瓣。
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露珠电筒光线照住关雨的双眼,关雨用袖子挡住。露珠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把剩下的假骨灰还给关雨,说,请你明天当作全镇人的面展示关富清的骨灰!
露珠电筒光线照着归家的路,看来她要回家了。对今晚的行动,露珠非常满意。她对关博学和另一个小伙子挥动手臂说,回家!
关博学说,妈,你先回吧,我们还有事。
岸边有一些樟树和蓬勃的竹林,从而形成了一大片阴影,关博学把关雨拖到阴影下。关雨说,你们要干什么?
关博学说,我们要捅你。
关雨说,你们什么痛苦也没有为什么要通过捅我来获得快乐?
关博学和另一个小伙子轻声地大笑。
他们与我相隔大约只有20米,我能看到搅成一团的大黑影。关博学对另一个小伙子说,你帮我按住她的头和手,我要第一个捅她。小伙子嘴里发出不满的声音,可他还是照做了。事实上关雨没有任何反抗,她像布娃娃一样躺着。关博学和小伙子都十分用力,像两把刀巨烈地搅动在关雨心灵深处。
玫瑰河无声流淌,给我带来一些寒意。我试着给自己松绑,没想到很顺利。我将自由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以抵御企图钻入我体内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