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上映了很多青春题材的电影,这使我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光。
十七岁,喜欢一个人,愿为她倾尽所有,手摘日月,我们愿意为爱跌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我们曾为一件事争执过,为一件事冷战过,但我们每天都在为一件事奋斗,努力,记录着,自己的,所有人的。我知道我们还会继续记录下去。
凄美和绝望的青春。
回想起和薛馨颖一起的时光,那些无法救赎的笑脸和倔强遍布我的每个神经末梢,覆盖住了年轻的生命。冰雪覆盖住了往日的生机,北风几乎吹裂了大地。我们停止了排练,却赢来了最后一次末考,我从老班手里拿过试卷,随便写了写,然后看了看薛馨颖,示意她快点儿,薛馨颖和我异口同声地说:“老师,交卷”
薛馨颖喜欢舞蹈,排练完我们去了快餐店喝珍珠奶茶,热乎乎的珍珠奶茶捧在手心里,显得格外醇香。
馨颖七嘴八舌说寒假去哪儿玩,我没有做声,只是喝着奶茶,正吸着珍珠呢,忽然听到馨颖说:“呀,你脸冻了!”
我摸了摸脸,有个硬硬的肿块,痒痒的,我从来没生过冻疮,没想到第一次生冻疮就在脸上。听人说生冻疮会破皮化脓,如果长在脸上,那岂不得破相了?我连奶茶都不喝了,使劲按着那个硬肿块,想把它给按没了。
馨颖说:“别揉,越揉越糟,我包里有蛇油,用蛇油擦两次就好了。”
我今天穿着羽绒服,但脸被风吹得生疼,尤其是长了冻疮的那个地方。我一直没整明白我什么时候脸上长这玩意了。我一边用手揉着脸,一边问:“蛇油呢?”
结果她在包里翻了翻说“你答应得请我吃麦当劳。”
我心里再想,今天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一百块。我说:“行,请你,吃,麦当劳”
今天我实在太饿了,一个人吃了两份套餐还意犹未尽,想来第三份,幸好薛馨颖说随便吃,她请客,不然我那一百块就真的不够。她吃得快,可是喝得很慢,两杯热饮喝了半天还没喝掉一杯。我吃东西一向慢,就这样我吃完自己那份套餐,她还在慢条斯理地喝饮料。我看了看她,于是拿了垫在盘子里的纸,随手叠来叠去。
我最后叠出了一只纸鹤。薛馨颖忽然放开吸管,说:“这是什么,纸鹤不是这样叠的”。
我觉得很郁闷,她把纸鹤拿过去重新折。
她重新折过的纸鹤果然很漂亮,她叠好后递给我,我拿起那只纸鹤藏到了羽绒服口袋里。刚一站起薛馨颖招呼我:“走吧。”
离开温暖的快餐店,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她拿出蛇油递给我,是个小玻璃旋盖瓶子装的,瓶子很别致,玲珑剔透。里面的蛇油看上去黄黄的,半凝固如同膏体。我说了声“谢谢”。
她似乎停了几秒钟,最后说:“那就这样吧,我爸给我打电话了,我得赶紧回去。”
“那我也走了。”
“再见!”
“再见!”
我转身一个人慢吞吞朝前走,把双手都搁在羽绒服口袋里。一边是蛇油的瓶子,硬硬的;另一边口袋里则是那只纸鹤和软软的口香糖,软乎乎的。走了没几步的时候她突然追上来,还冲着我一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
“我们一块儿走吧”。
我们汇入行色匆匆的人流中,走得很快,虽然天气阴沉沉的,但我总觉得云隙里有一束阳光是打在我身上的。让我熠熠生辉,在那样多的行人中间,能让我们彼此地相牵在一起。
我把纸鹤从羽绒服口袋拿出来,它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我把它的翅膀重新捋平,用笔在纸鹤上写下了日期。
“一生一世”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我十七年来独自度过的第一个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礼物,没有父母的祝福与温暖的笑容。可是以后的生日,我都要自己一个人过了。除了我自己几乎没人知道我的生日。
我脸上的冻疮已经好了,蛇油非常有效,虽然味道有点膻膻的,但涂了几次后就见了效果,没等那瓶蛇油用完,我的冻疮早就无影无踪。
我最喜欢数学课,因为教数学的老李最喜欢的学生还是我,而我也是他最没辙的。因为我就是个偏执狂。数学成绩好归好,但却是不听话的学生。老李一讲例题,就把我和馨颖叫上去在黑板上先做解答。
同一道题目,我们总会用不同的方法解出来。馨颖的解答方式总是最稳妥的,而我的解答方式总是最简单的,我为了偷懒经常会用让人觉得异想天开的步骤,好比武侠里剑走偏锋的险招。而她循规蹈矩,出错的机率最小。
老李喜欢看我们两个同台竞技,如果馨颖那次比我解得好、解得快,他就会笑逐颜开地夸奖馨颖。要是我解得快,他就会负手站在一边,看我奋笔疾书解答步骤,仿佛武侠小说里的老怪,唯恐得意的弟子输给了旁人。
其实我最喜欢和馨颖一起做题,并肩站在黑板前听指端的粉笔吱呀吱呀,眼角的余光瞥见对方一行行换算正飞快地冒出来,胸中萌生一种齐头并进的快感。她总是一心想要赢过我,但大多数时候我们平分秋色,偶有胜负也是我赢她更多。
有次我们做完题后,各自回到座位。老李非常得意地说:“把他们两个配对,就是最完美的解法。”其实他是口误,但全班哄堂大笑,馨颖面红耳赤,半天抬不起头来。一帮男生起哄“他俩本来就是一对儿”也有不少人拿我和馨颖开玩笑,大概我们俩外形看起来太不搭吧。薛馨颖很大方,别人开玩笑她从来不生气顶多仰起脸来冲楼上的那堆男生嫣然一笑。
薛馨颖生日的时候请全班同学吃必胜客,因为她英语考试单科成绩全年级排名第一,馨颖的文化课考了全级第三,而且从开学到现在三个月的四次大型考试里面都跻身全校前十名。薛馨颖对自己说:“嗯,这也是很不容易的。”
班主任大喜,觉得她明年出国留学是没有问题了,于是也网开一面,欣然前往。那是班上最热闹的一次聚会,比高考结束后吃散伙饭还热闹。从日复一日的学习中短暂地跳出来,难得地洒脱开怀。
吃完必胜客班主任和英语老师就先走了,于是我们又悄悄转战烧烤店,倒不为吃,是为了喝酒。男生们偷偷摸摸喝啤酒,女生们喝可乐。那天吃了什么我都忘了,就记得一位绰号叫麻子的同学张义伟喝醉了,一个劲拉着我要再敬他一杯。我被他灌了好几杯了,哭笑不得不肯再喝,林枫替我解围:“别让陶然喝啦,待会儿喝醉了没人结账。”
张义伟一脸痛苦捂住脸说:“what are you doing,你要弄撒乃!”
所有的人都被麻子怪腔怪调的发音给逗乐了,男生们都有点酒劲了,不少人在起哄,我落落大方接过杯子,就被林枫拿过去了:“得了,还是我喝吧。”
林枫仰起脖子来,把那一大杯啤酒慢慢喝完,有女生在鼓掌,也有男生在吹口哨。他喝完后,麻子笑嘻嘻搭着他的肩说:“行啊,这才叫风度。”
馨颖坐在角落里吃烤好的鸡翅膀,辣得喝了一杯水又一杯水,渐渐觉得胃里难过起来。
那天大家散的时候挺晚了,三三两两结伴回家,我跟所有同学几乎都不顺路,匆忙想去赶最后一班地铁,最后剩下我和馨颖。
我问她:“今天叔叔阿姨没催你吗?”
她解释说:“我爸催我好几回了,快走,不然赶不上地铁了!”
我们简直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地铁站,还在下台阶就听见地铁进站的轰隆声,两个人都是拼命狂奔,脚尖刚落到站台上就听见车门嘀嘀响,眼看着车门就要关了,我一个箭步已经冲进车厢,回过身来抓着馨颖的胳膊就把她拽了进来。她估摸着车门就是在她身后堪堪合上,馨颖抱怨说:“差点夹着我的头发”。我还紧紧抓着她的手,因为惯性她向前一扑,她已经躺在我怀里了。
她的耳朵正贴在我的胸前,柔软的T恤下是我又快又急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刚才跑得太急,我们两个都还在拼命喘气,我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我比她高,呼吸仿佛就拂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微微吹动她的额发,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她几乎丧失了一切反应的能力,却只能本能抬起头来。我也正看着她,突然觉得连该怎么呼吸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终于放开,薛馨颖对我说:“那边有座位。”
我们两个并排坐下来,最后一班地铁,人并不多,车厢里空荡荡的。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但我想自己的脸一定会很红,可能由于酒精的缘故,内心只是觉得不安。我没有说话,我顺势抓住她的手,她又尝试着把自己的手指往外抽,我终于开口问了:“怎么了?”
她喃喃冲我一笑,对我说:“我们坐反方向了。”
我瞠目结舌,听到列车广播里报站名,果然是坐反方向了。我就顾着跟在她后头一路狂奔,匆匆忙忙拿票往里面冲,哪知道我会进错站台坐反方向,连她也稀里糊涂地跟着我一块儿搭错车。我的脸庞就像是带着朦胧恍惚的光与影。
20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