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草平静地讲述着这16年多来的故事。虽然故事是粗线条的,但足以看出她的用心。田七林坐在一旁,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房草从挂着的邮递包里掏出一封牛皮信件。“华中工学院”几个红色大字跳进游天军眼睛时,还是一下把他击傻了。良久,他从房草手中接过信件,哆嗦而小心地抽出信纸。看到录取通知书,游天军就难以自抑地干嚎起来,刹那间几乎所有的经历,他在村口眺望房草的那些个早晨黄昏,他在沱巴镇绝望的游走——潮水般呈现,他的手指在不停地颤动,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克制了。
夜很深很深,整个沱巴镇像无人的旷野。许久之后,游天军稳住情绪,收起信件站起来。田七林和房草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请求与期待。
清晨,游天军在一阵鸟叫声中醒过来。这一夜,睡的虽然短,但他感到很充足。他走下床,一边唱着跑调的流行歌曲,一边洗漱。之后,给赵秀珍打电话。
我经过思考,决定改变一下城镇建设规划。他说。赵秀珍一时没说话,他又重复一遍。
赵秀珍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想把新的城区分成两下,以那条巷子为界,各后退5米。并且把巷子的建筑全保留下来。我把它取名为老街。他说。
赵秀珍说,为什么要这样?
老街是沱巴人历史文化的一个缩影,前来饱览了沱巴秀丽的自然风光后,一定想要深入地了解沱巴的人文。老街恰好提供了这么一个平台。
她想了想,说,你说的老街其实没什么太大的特点,还不如你们游家村、栗树脚村,她们倒像古村落。不过,她停了一下,经过思考后又说,留下也行,但需要修缮一下,可以弄成一条商业街,专卖沱巴的特产。
于是,沱巴的城镇改造因为游天军的一句话而重新作了规划。接下来工程进展非常顺利。
看着一天天生长起来的新城,人们对老态龙钟的老街越来越看不顺眼,议论说,应该把它铲掉,重新建一条商业街。有人给游天军提建议。游天军说,她是有价值的,拆掉就永远没了。我们要有历史文化的胆识,要有更长远的眼光。房子越久她越有价值。人们说不过游天军,就只好作罢。
提到田七林的老屋,游天军就想到有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他了。这一个月来,游天军没日没夜地工作,恨不得明天城建工作就完成。因为,宣传效果的好,来沱巴的人日益增多,而沱巴的接待能力却远远跟不上。除了忙,游天军也在下意识地回避田七林。提起老街、房草,他心里堵得慌。
游天军来到田七林家的商铺。守铺子的是田七林的小儿子,这小子前年就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在镇上做些生意。
你父亲呢?
外出一个月了。
上哪儿了?
不知道。他没说。他只说,你们兄弟俩相互照顾吧,我要外出做生意了,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
游天军似乎意识到什么,他说,你有老屋的钥匙吗?
有啊,你要钥匙干吗?
游天军接过钥匙急忙赶到老屋,开了锁,上了二楼。房草不见了。可以肯定,房草和田七林私奔了!游天军大叹一口气,说,你们着什么急嘛!这房不是给你们留着吗?
沱巴在动,而田七林的疯婆娘却安静下来。每天她坐在老屋门前,不再指着楼上骂骂咧咧。人们看到她这个样子,就上来和她说话,可是她总是呆呆的。然后人们就说,这女人终于把话说完啦。
三年之后,沱巴的旅游如火如荼,财政收入跃居全县前列,甚至超过了有着良好工业基础的白宝镇。这一年,游天军被组织上任命到别的县当县委副书记。离开沱巴前,他再次去到田七林的铺子前。
你爸呢?
失踪啦!
离开沱巴时,他深情地望了几眼老街。可是就在游天军上调的两个月后,他得到消息说,老街被铲平了,新的领导班子将建一条仿古式的商业街。这也是赵秀珍的意思。
“这样,田七林和房草就永远失去了家园”游天军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第二天,他又在日记中写道:“只要有爱,到处都是有情人的家”,想到这里,他心就轻松下来。
而他的录取通知书被他悄悄藏着,可是藏着是藏着,他却接二连三地做着关于通知书的梦。有时他梦到接到通知书的那一时刻,有时又梦见手中的通知书被大火焚烧成灰,还有时梦见学习生活于华中工学院……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都在折腾着他。但是,关于通知书关于梦,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密友赵秀珍。他要永远为房草保守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