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尘封了15年的惊天秘密终于在这天深夜真相大白。
田七林晚12点准时打开老屋的房门,他走出来,就像看到了一样,冲着一侧的黑影说,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的。等游天军一脸尴尬地从暗处走出,他才继续说,现在这个秘密已经保不住了,经过考虑,我决定告诉你。田七林把游天军让进老屋,转身锁上大门。
虽然是间老屋,但奇奇怪怪的传说还是让它显得阴森而神秘,说实话,游天军能走进来,靠的还是自己内心强大的好奇心,此刻他却有些发虚,尤其看到黯淡的灯光下那个慢慢立起来的瘦弱的人形,他感到整个后背的寒毛都站直了,是房草!
房草红光满面,冲着他笑,和15年前相比,她并没有什么变化。
游书记,你不要怕,我是房草!
房草给他泡来杯茶,开始讲述15年来的故事――
我是那天深夜四点钟离家出走的。刘志伟折腾了我一夜,他彻底困了。我离开时,他睡得像死猪,女儿正甜甜地睡着,我俯身吻了她。我的邮递包放在沙发上,我习惯性地背上它,脚步匆匆地走向田七林的老屋。背上邮递包,我就意识到我犯下大错,可是我并没有回头。有些事情是不能犯的,犯了就难以回头,想到犯下的大错,我的步子更快,态度更坚决。果真,田七林在这里等我。我向他扑过去,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求求你,救救我!我害怕,我再也不回去了!
在外人眼里,田家老屋冰冷而恐怖,而于我,这里却是天堂。
那时我已经结婚5年多,这5年对我来说就像一场恶梦,我和刘志伟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虽然他看起来很仁义,也很厚道,但作为一名丈夫他却粗暴得像一匹发情的禽兽。每次我们同房时他都会先痛打我一顿,不是我被捆绑着,就是这之前就已经昏了过去,可能只有我的眼泪与哀求能让他兴奋,能产生男人的尊严,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一种病?也无法启齿问别人,我只能忍着,包括我胳膊上的青淤我小心地用衣服包裹好,但还是有人看出了这个秘密,也可能是我脸上露出的忧怨吧。看出我家里的秘密的就是田七林,有一天他从我身边经过,忽然看着我说,你没什么事吧?没有人这么问过我,当时我没有理他,而是直愣愣地走开,但我心里还是温暖的,像冬日里遇到一片难得的阳光。
我曾经问自己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以为只有我死掉,或者刘志伟死掉的时候,但自从有了田七林的那句问候,我就发觉自己变了。有人还是注意自己的,还是关心自己的,有时候在路上我都忍不住寻找他的目光,希望他看到我手背上的伤,那是头一晚刘志伟留下的。可能这个缘故,我在刘志伟施暴的时候不再是逆来顺受,我会怒目圆睁,会发火,我会说,你再这样我就跑了。刘志伟很意外,也很兴奋,好,跑吧,全国都解放了,看你往哪里跑?……
有一次我试着走进弹簧厂,田七林热情地招呼我,给我让坐上茶。田七林一边干活,一边和我解释弹簧是怎么产生的。以前我一定会觉得无趣,那天却听得津津有味,以后我就常去弹簧厂,有时坐一个小时,有时坐个两三个小时,这要看田七林的工作什么时候做完。田七林很会体贴人,眼光也非常毒,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我的内心。那天,我泪流不止。我说,我想走了,林哥!田七林说,走?上哪儿?我不说话,只中继续哭,的确哪里都不是我能去的,田七林说,你可不要乱想啊,要能走我还不早走了!当然他也想不出好办法。最后他想了想说,要不到我的老屋躲几天吧。
躲起来!这种愿望瞬间在我心中强烈起来。我只是没想到这一躲会这么长时间,会15、6年,这绝不是事先我会预料的。当天晚上田七林把老屋收拾干净,把一切家用的东西都筹备齐全等着我。
我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了田七林的老屋,开始了我的秘密生活,我们的甜蜜生活。他白天上班,晚上夜深人静了才过来陪我。
发现我失踪,刘志伟很着急,我相信他的着急是真的,他是喜欢我的。我透过这扇小窗,看到了寻找我的队伍,听到了寻找我的声音。还有女儿揪心的呼唤,这一切几乎就要动摇我的决心。几天之后,当我看到女儿从楼下经过时,我差点叫出声来。我不能啊,我一叫唤,就什么都暴露了,在人们心目的良好形象从此终结……
等最初的杂乱、躁动全部过去,一切都平静下来,我才开始面对那些难以打发的光阴,应当说夜晚是甜蜜的,是我的开心的圣殿,但白天,它是一条漫长的,前往夜晚的路,要我一秒一秒地走过去……
有一天我很无聊,信手打开我从家里带走的那只邮递包。里面还有十来封信,一个包裹。我忽然有种好奇心,想拆开它们。我当邮递员这么长时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十分清楚一个邮递员是不能私拆他人信件的,但我现在不是已经“失踪”,“消失”了?连同消失的当然还有一个邮递员的身份。我已经不是邮递员了,当然可以拆信,我就这样慢慢说服自己拆开第一封信。那是展元村刘笠香的外甥写的,说的是风湿药品的事,接着我又忍不住拆了第二封……等我拆到第五封信,也就是一封来自武汉一所大学的信件时,我终于有些后悔,不仅因为离家出走,还因为它是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是什么,一个人的大学,将来,甚至他的一生,我看到过不少人拿到通知书时,那一刹那儿欢天喜地的表情,他们甚至会把家里仅有的一只母鸡送给我,就因为通知书是我送来的,我送的是福,是命,是前程!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虽然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早在我出走前,就应当把它送出去!显然它被我忽略了,而这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已经不可能把它再从老屋里送出去,我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再把它交到它主人的手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处在一种焦虑中,我甚至想到回家——就说去了一趟柳州的姨妈家,或者在山路上遇到了坏人,从崖壁上掉下去?而且对女儿的思念几乎击溃我最后一点理智,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只是个自私的女人,我应当回到从前的生活里承受别人的口水,和道德的惩罚,但那天早上的一件事阻止我,早上平常上班的时候我看到刘志伟给女儿结小辫,他怎么也结不好,一气之下就把辫子剪了。女儿坐在地上哭,我也跟着她哭——原谅我作为一个女人一点小小的私心,我不想再变成刘志伟的发泄工具,就因为我不再是房草,房草已经死了!
但这一切比起对你的愧疚,它们都远远不及,我不时会在窗口看到你在镇里游荡,我当然知道你来这里为什么,你又为什么会长时间地朝老屋张望,我甚至疑心你已经看出了什么别人忽略的东西,我知道这时候你心里除了郁闷、悲伤,就是对我的仇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铸下这么大一个错误,我觉得我的善良的,但我却伤害了一个更无辜的人——所以我希望你好,一点点好起来,从失掉录取书的阴影里走出来,我让田七林想尽办法帮助你,并且为你任何一点进步而高兴。你可能不知道,你要来镇里当书记,最高兴的人可能是我吧?
我知道,无论我怎么道歉,忏悔,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的女儿,但相对于女儿,我觉得你更无辜,因此无论我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我都希望这是为了你们,尤其看到女儿一天天长大,你也一天天强大,成功,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安慰。女儿结婚那天,她和夫婿经过了楼下,我看到了。我默默地向他们道了10次祝福。
渐渐地,我和田七林好上了。我们真是在这件事之后开始恋爱的,又过去一年,我们才秘密地像一对夫妻那样生活。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幸福盖住了对你和女儿的愧疚,也渐渐忘记了邮包里的那封信件。好在,女儿一天天长大了,你也一步步地走上了成功之路。
真应该感谢田七林那个疯老婆的。是她的疯,阻挡了人们的眼光和脚步,迷乱了人们的思维。我才得以顺利地在这里生活,所以我一直提醒田七林要善待他老婆,不能跟她离婚。
我在这里生活快16年了,尽管我的活动范围非常之小,生活一点不方便,可是比起和刘志伟在一起的生活,强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