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坑挖了许久,也是史上白毛谷最大最深的坑。火娃建议换个地方开挖。女人不同意,她从小就在白毛谷挖宝,已经挖了无数个坑。她总结出来了,挖不到宝的原因正是不够深入;而且先皇都托梦给爷爷了,白毛谷最大的金银财宝就埋在这附近。火娃同意了女人的分析。白毛谷地下有的是金银财宝,就看你心诚不诚,看你和它们的缘分到了没有。
好消息在这天下午突然到来。
铁镐下去时带出来一片黄绸子,火娃蹲下身去拉黄绸子,很紧,拉不动。他连忙小心地刨旁边的泥土,刨着刨着,见到一个瓷缸的一角。他忍不住惊叫,金子!女人奔过来,瓷缸跳进她眼里,她说,金子,这是装金子的瓷缸。沿着瓷缸周边,他俩刨开土。经过一番努力,女人取出了瓷缸。瓷缸不大,黄绸布封口,红丝带紧扎缸口。揭开黄绸布,里面却是空的。女人手在里面摸索一阵,摸出一块白绢。展开来看,是一幅藏宝图。上书:
从埋缸处东去5丈纵深10丈,乃藏宝处也。
黄绸布散发出一股地心气味,而白绢却馨香无限。女人站在瓷缸出土处面朝东边,东边正是她的家乡,她很多年没回家乡了。不过,就快要回家乡了。继续往东挖5丈、向下掘10丈还是从地面开始往下掘?女人和火娃讨论。算了一下,继续在坑底挖掘才是最佳路线。
为了这5丈和10丈,你得挖6丈11丈,范围广深度不保守,才能掘到宝藏。他们换了新的铁锹,预备了新的竹筐。
现在白毛谷只剩下女人和火娃,别的挖宝人都相继离开,茶庄老板也不辞而别。这样的效果不错,少了竞争对手,白毛谷地盘全是你的,你就可以选择任何地点掘宝。女人知道,这种现象只是暂时的。从小到大,她经历了多少次挖宝浪潮起伏。人多的时候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是挖宝人,每一个角落都响彻着挖宝声;人少的时候就只有她和两个爷爷。当然,现在最少,整个白毛谷就他们俩。多少年来自始至终的只有女人一家,只有女人一家信心百倍地坚守。
女人和火娃没日没夜地挖着。先是东去5丈,接着就是纵深的10丈。完成东去的5丈费时不多,十几天吧。而要完成纵深的10丈时间就不好说了。为了方便出土,为了纵深挖掘时动作更舒展,他们多挖了长3丈宽3丈。他们还把滑轮安装到东边。洞越来越深,光线就越来越暗,出土时间也越来越长。火娃仍然负责在坑底装筐,女人负责在地面拉。女人力气虽大,但也有耗尽的时候。那天,她实在拉不动了,却要强拉,结果拉到半空力气全无,满载泥土的竹筐直线下坠,差点砸着火娃。更要命的是女人差点跌入地洞。
在挖洞过程中,他们照例挖到了一些尸骨。这不算什么,在这里挖到尸骨是常事。古代,这里埋了多少人啊。不过在这么深的地方挖到尸骨,说明离当年生活的土壤不远了。火娃似乎闻到了古代人的气息,金银财宝的气息,这两种气息越来越浓。
洞深了,运载竹筐的绳索得加长承受力也得加强,否则,吊不到洞底,否则中途绳索会拉断。女人搓绳是把好手,这项工作她基本在晚上做。她在没有灯光的夜晚也能搓出好绳索。
洞越来越深,光线越来越暗。为了尽快地往下挖,他们顾不上为上下地洞挖台阶。他们分了工,女人在地面,火娃在坑底。火娃负责掘坑和装土,女人负责拉竹筐。拉筐最费劲,只有女人能胜任。洞太深,他怎么也爬不上去的,除非女人在地上面吊他。当然,他并不想上地面去,他要一直等挖到金银财宝。火娃呆在坑里,只要醒着他就不停地掘。自从有了明确目标,进度就快多了。但是女人仍旧嫌火娃挖得太慢,她要下来帮他。女人抓紧绳索一点点滑到洞底。她和火娃一起挖掘。和原来一样,他们先挖出一个洞中坑,再把土回扒,然后挖另一头,这样地洞就均匀地往下延伸。最后,女人拉着绳索爬上地面吊竹筐。女人很能干,火娃很敬佩她。火娃试着拉住绳子往上爬,却怎么也爬不到地面。他的力气总是在上爬不久就耗尽。
许多天又过去了。
够10丈了吧?金银财宝呢?
没见着,可能深度就没够,可能埋财宝的地方不止10丈。不要问多深,往下挖到宝藏为止。
洞又深了。
这天,大战几个回合之后,女人再次手拉绳索往上爬。这回她爬得很慢,她的体力再也不如上几次。她多次爬爬停停,处于上下不得的境地。但女人很倔强,她目标只有地面。终于快爬到洞口,她松了一口气。在洞底的火娃也大松一口气。
但就在女人松气的瞬间,她全身虚脱,手脚僵硬。双手从绳索上剥离。只听得一声巨响,女人掉回洞里。火娃呼叫女人,女人没有反应。良久,火娃发现女人死了。
火娃把女人埋在洞的一个角落。这样也好,火娃想,女人死了,等挖到金银财宝就全是他一个人的了。火娃继续掘洞,累了,睡一觉,困了,继续挖。睡睡挖挖,挖挖睡睡。
有东西了,刨开一看,是木板,再一看,是棺材板。挖了棺材了,宝贝就要出现了!火娃惊喜不已。他浑身来劲,但是掀开棺材板,棺材里面是空的。那么,宝贝们就应该在棺材的周围。死在一旁的女人有些碍事,火娃把她丢进棺材里。
力气耗尽了,他无法控制地睡着了。
醒过来后,火娃想起应该往上运土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往竹筐里装土,他的眼前不停地闪着金星,他认为那是埋在地下的金子在闪光。他系好竹筐,接着想抓住绳子往上爬,却发现力不从心。前些天就爬不上,现在洞更深了还能爬得上吗?他想着。但想着想着就迷糊了。他似乎还在往上爬,一会是手握绳索的姿态,一会儿又是身子趴在洞壁上。可是这洞真深啊,像十八层地狱一样深。高高的洞口发着微光,洞口在向他招手,而他没有半点力气了。他感到握绳索的手在慢慢松开,身体慢慢地向洞底坠落……
咚!很响。
火娃掉进了棺材里。
地处南方山区的沱巴河流域一年四季雨水总是很充沛,在它该下雨的季节都会如期下雨。现在,正是秋天,按理是相对少雨的,可是,白毛谷却下起特大暴雨。风也特大,也许在不算远的海洋发生了什么风暴,这异样的风暴正向南方的沱巴河流域挺进。不多时,白毛谷洪水四起,白色杉树皮墙被刮破,白毛谷狼藉一片。洪水推着白色杉树皮推着泥土冲向低矮处。从雕楼向西,地势由高而低,洪水逢洞填洞遇坑填坑。雨下了两天一夜,松动的山体在风雨的夹击下无奈地脱离母体滑向山底。
一只小船停靠在白毛谷码头。白宝旅馆老板娘下了船。她带着两个姑娘步履匆匆地向白毛谷走去。茶馆的帆布招牌不知去向,白色雕楼摇摇欲坠的样子,白毛谷所有棚式建筑分崩离析,许多坑道被填平。太阳虽大,却没有完全晒干白毛谷地面的水,它们闪出白色光芒,很刺眼。白晃晃的积水覆盖的地方也许是平地也许是大坑,总之白毛谷危机四伏。老板娘抬头望天,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可往日的白鸟一只也没见到。她一路小心走着一路叫喊“有人吗?”,她呼叫着小心翼翼地穿过东西,跨过南北。她没听到一点回音。白毛谷死去一般失去了往日的生机。站在白宝旅馆旧址,老板娘大哭不止。两位姑娘说,老板娘我们走吧,白毛谷鬼都没一个,以后就不要再惦记着到这里发财了。老板娘擦一把泪,分别给了两个姑娘一人一耳光,说,蠢货,我敢肯定,不出五年,这里又会遍地是挖宝人!
老头说,看见我儿了吗?他从白毛谷东边来,我在这里等他。他怎么还没来呢?我等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