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雨日总能让人心情愉悦,但是也会有少许让人伤感的时候。
元一七三年,一个大雨磅礴的日子,一座普通而贫穷的小山村中,三个身着雨笠的人站在村口泥泞的道路上目送一辆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它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向村里行去。
三道身影,两大一小,两个大人分别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是一对中年夫妇,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饱经风霜的脸庞此刻露出担忧和不舍。
跟在夫妇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男孩,他的神情和夫妇俩一般无二,只是在望着远去马车时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向往,行走在回家的路途中少年仍是一步三回头的向身后张望。
少年实际上今年才十三岁,常年日晒雨淋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稍显成熟,少年长相憨厚,带着久居山村的质朴气息,一看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
只可惜再老实的人也会对自己的生活充满质疑,更何况少年正处于人生中最无畏且叛逆的年龄。
少年名叫石安,家中行二,上面还有一位大哥,今日他们所送的马车上便载着他的大哥,同时还载有几个与他大哥一般大的男孩,去往百里之外的城镇寻找出路,确切的说是寻找山村人口中虚无缥缈的出息。
山村偏远而贫穷,去往大城镇的道路崎岖坎坷,就算是用马车拉载去往大城镇也至少需要三天时间,单靠人步行去往城里少说也得五六天,还不能迷路,倘若在路上迷了路那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得了城了,所以前些年村里很少有人去往大城镇,一生都困守在山村中。
事情从三年前发生了转变,此村中几乎全是姓石的住家户,据说祖上一脉相承,所以名为石家村,不知多少年前有一对夫妻忽然闯入,并且得到了村里人的认可在此落户,从此村里便多出一户马姓,他们是石家村里唯一一户外姓人家。
马家在此繁衍百年,留下最后的香火气,马二,此人从小就好吃懒做,好逸恶劳,靠着极厚的脸皮和村民质朴的情感,吃着百家饭长大,年过四十仍未娶妻,也没人愿意把自家的女儿的嫁给他。
三年前马二不知从何处带回来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一开始村民非常抵触那个疯子,要求马二将疯子送走,生怕他忽然发疯伤害到村里的孩童,后来才慢慢的接纳他,因为他们发现疯子虽然每天胡言乱语但从不暴起伤人,只有在打雷下雨的时候会大吼大叫,或者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马二把疯子带回自己居住的破败小屋,安定不久后他便消失了,有传言说他爬山为疯子找草药不幸跌落悬崖死了,有人说他独自去往大城镇路过村外的大山被猛兽吃了等等。
时隔半年后,一群衣衫褴褛的高壮大汉护卫着一辆马车闯进村里,打破山村长久的宁静,一身华贵着装的马二从马车中缓缓走出,比之他往昔邋遢肮脏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村民们看见以后骚乱不已,纷纷猜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得和以前有天壤之别。
马二回到石家村以后大发善财,给村里的每一家每一户都送去了财礼,石安家送得最多,一是石安家本来最靠近马二的屋子,石安他们一家人以往就很照顾他,二是马二回乡后以每年五十两白银的价格拜托石安一家人代为照顾那个他带回来的疯子。
当时石安年少,承担不了多少家里的农活,且他本身体质孱弱,照顾疯子起居生活的事情便落在了他的身上,父母每日忙里忙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刚开始石安每天还会为疯子叔叔送去一日三餐,后来发现他根本不吃,而且身体也不见消瘦,身体和精神状态也不见下降,小小年纪的石安只把他当做奇人,也不做细想。
一行人很快回到家中,屋外雷声大作,雨水倾盆而落,每一声雷鸣之后都能听见旁边屋子的疯子怪叫连连,鬼哭狼嚎。三年来都是如此,他们一家人早已见怪不怪了。
回到家中,石安的父亲石敢吩咐道:“石安打点酒去陪陪你疯子叔叔。”
说来也怪,每一次打雷的时候疯子会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但那之后他便会安静一段时间,确切的说是清醒一段时间,这个秘密只有石安一人知道,因为每一次疯子清醒的时候都是石安陪在他身边。
打了一壶自家酿制的烈酒,石安披上蓑衣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疯子所居住的破烂屋子,屋子破破烂烂四处漏水,只有疯子常年所待的卧室最为完好,那也是石安一个人的功劳,三年来他能修好一个卧室已经可以说是尽力而为了,若不是近年来他的体质越来越好这一间卧室他都很难修葺好。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石安靠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疯子叔叔在屋中怪吼怪叫,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
两年前的某一个雷雨夜晚石安被疯子大吼大叫吵得睡不着觉,随即忍受着刺耳的怪叫声来到疯子的卧室,岂料打雷过后疯子竟然恢复了一丝清明,神智也不再疯疯癫癫,还跟石安说了许多山村外的人文地理,为他打开了一扇永远也难以走出的大门,那个门后有着无比绚烂精彩的世界。
那一次疯子叔清醒有大慨两个时辰,跟他说许多关于外面世界的事情,教了他一部疯子叔叔称之为功法的东西,小小年纪的石安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功法,只是按照疯子叔叔教授的方法修炼。
时至今日石安所修习的功法算是略有小成,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质逐渐变强,比起同龄人来甚至更强,比之以前走两步便要喘气的病秧子模样简直是云泥之别。据他所知,山村中仅有他一人修炼了功法所以他也无从比较,判断自己修炼到什么地步。
近年来疯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而且每次醒来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望着远方出神,跟石安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少。石安心中虽有万千疑惑,也无人解答。
这一次疯子和往常一样,醒转过后便望着远方怔怔出神,面容中满是忧伤和不舍,石安站在一边叫了几次也不见他有任何动静。石安一直待在疯子身边守着,直至他双眼渐渐浑浊,嘴里开始胡言乱语,石安方才离去,按以往的经验判断,这种状态的疯子又重新进入了疯癫状态,这一次他才醒了一个时辰,比之两年前短了一半时间。
“或许再过不久就见不到清醒状态的疯子叔叔了。”石安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