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夜凉如水,星光璀璨。本该寂静的夜,却并不寂静。
一匹快马在无人的街道上奔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是两名男子。如果心儿在这,就会发现这两人,正是抢自己马的“贼”。
“驾,驾……”青衣男子一脸焦急,以剑鞘充当马鞭,时不时抽打着马屁股,同时两腿一夹马腹。马儿吃痛,像离弦的箭一般猛窜出去。
紫衣男子一脸苍白,俊美无筹的脸上满是痛苦,微眯着眼睛。手指紧紧的抓着胸前的衣服。“咳咳……”。可能是颠簸的太厉害,一时气血不畅,咳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主子,您在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青衣男子靠在紫衣男子耳边说道。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幽州城二皇子府,一座环境清悠的院落里,一名年少英俊白衣男子正在侍弄这满院的草药。
他很阳光,很温润,他的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亲和力,让人一见,感到温暖。
此时他站在药草丛中,周身药香萦绕。轻轻一笑,连这黑夜都明亮了几分。无疑的,他是出众的,是引人注目的。
“砰”的一声,院门被人粗鲁的踹开,门板颤悠悠的倒在边上,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白衣男子眉头一皱,抬起头就欲呵斥。
但在见到来人之后,猛的一惊,面色大变,再顾不得手中的草药,忙问道:“青玄,怎么回事?”语气急促,带着丝丝颤音。
“药尘公子,主子在回来的路上,受人袭击,受了重伤,药也丢了,你是妙手神医,求求你救救他吧!”
青衣男子怀抱着紫衣男子,面带忧虑,将手中的卫凌风送进里屋,放在榻上。
“药尘公子,主子这样痛了三天了,药又没了,我真的担心他……”。青玄欲言又止,不敢将那个字说出口。
药尘敛了敛眉,大步上前。将手搭在卫凌风的脉博上。
片刻之后,开口道:“烈焰焚心,生死楼排名第三的毒。发作时,如同烈火焚身般痛苦,半月一发作,不会死,却会让人生不如死,直至昏迷。果然名不虚传!”转头看向青玄。
“他死不了,只是活受罪罢了。下毒之人本就意在折磨他。”
青玄闻言心中一酸,主子如今二十有一,已经中毒十八年了。那人将主子扔在这里十八年,不管不顾。虎毒尚不食子,他如何忍心?
“药尘公子可有法解?”青玄一脸急色,不管如何,先救主子要紧!
药尘目光微微一黯,“我解不了。”他行医多年,一向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也算小有名气。不是他无能,而是生死楼的毒,无人可解!除非楼主亲至!
判官生死楼,是大燕有名的江湖势力之一。凡是得罪过判官生死楼的人,皆是满门被杀,鸡犬不留。
更是极为嚣张的留下话:杀人者,判官生死楼!生死楼,掌天下人之生死,阎王亲执笔,一笔尽勾销!
意思就是说,这家人是我生死楼杀的,我生死楼掌管着天下人的生死簿。他们得罪了我生死楼,由楼主执笔,从生死簿上剔出去,那他们也就没资格活在这世上。从此以后,恩怨情仇,一笔勾销!
而五年前,判官生死楼却在一时间奇迹般的低调下去。至于那楼主,更是无人知其来历,更无人知之去向。神秘至极!
“我可以用金针渡穴之术暂时帮他缓解痛楚,你去烧盆热水。”药尘拿出自己的药箱,对青玄吩咐道。
青玄答应一声,“拜托药尘公子了!”转身出了里屋。
见青玄出去,药尘手指轻点,快速的封住卫凌风身上的几处穴道。执起一枚金针,毫不犹豫的刺入檀中穴。又在他其他穴位上施了几针,以内力缓缓推进。
檀中穴原是不能轻易下针的。否则,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当场丧命。可若是施针得当,可固本保元,续住卫凌风体内元气。
此时的卫凌风,上身****着。
身上各个穴道插满银针,俊美无筹的容颜苍白的几近透明。那双好看的眸子紧紧的闭着,眉头紧蹙,看起来痛苦万分。
见青玄打水进来,药尘来到院子,摘了些草药扔在浴桶里,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瓶子,滴了几滴在水中。
转身走近床沿,轻挽袖子。两手同时伸出,十指同时夹住数枚银针,微微用力,将银针拔了出来。速度之快,手法之纯熟,让人惊叹!
“青玄,将他放进去,半个时辰加一次水。”药尘吩咐道。伸出手揉了揉眉心,一番救治下来,饶是他内心深厚,也有些承受不住。
青玄小心翼翼的抱起卫凌风,将他放进水中。
“对了,药尘公子。这烈焰焚心是生死楼中的毒药,那生死楼主应该可解吧!”把卫凌风安置好了,青玄瞅着药尘问道。
手一顿,药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当生死楼主是开善堂的吗?且不说他人一向神秘,传言,生死楼主现身之时,总是戴着一张狰狞无比的面具。就连生死楼中之人,恐怕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吧。”
悠悠一叹,“所以,就算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本人。至于他能不能解,这还是未知之数!”
“为什么?”青玄有些诧异的问道。如果自己楼中的毒都不能解,那要是有人不小心中毒了怎么办?
“生死楼中,共有十大毒药,每种都是无解。不过至今为止,只有生死蛊、残月和烈焰焚心我解不了。生死楼中生死蛊,求生难!求死难!况且那楼主一向神秘,江湖上并没有他任何消息,又怎么知道他能否解毒。”
药尘隐隐有些无奈,伸出手揉了揉眉心。你说你中什么毒不好,偏偏是我解不了的烈焰焚心。
“嗯……”一声虚弱的声音传来,让药尘和青玄为之一惊。齐齐看向浴桶中的卫凌风。
卫凌风只觉得浑身无力,连抬起头都无法做到。强撑着精神,缓缓的睁开眼。
这是一间屋子,屋子里的设备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软榻,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
眨了眨眼睛,神思恢复些许清明,这是药尘的屋子吧。只有他的屋子才会如此简单。
“主子,您可好些了?”青玄激动的大步上前,将卫凌风从水中捞起。一脚把药尘从床沿上踹起来,将他放置在床上。
药尘嘴角微微抽搐。这青玄,还真是过河拆桥。
“青玄,不得无礼!”卫凌风一声低喝。声音虽轻,威仪之风尽显!
那浑身的气势犹如巍巍屹立的高山,又犹那无边无际的大海。月色般醉人的眸子满是肃然,使人不敢逼视!就这么淡然的看向青玄。
青玄脸色一变,血色瞬间褪去。额头冷汗直淌而下。一眼之威,竟至如斯!
见主子已无大碍,对药尘一抱拳,“药尘公子,青玄一时情急,还请公子见谅!”心下也有些尴尬。
咳咳……这药尘公子好歹也算是替主子减轻了些许痛苦。如此一想,更不是滋味了。望向药尘的眼中,多了几分愧色。
药尘却是毫不在意的一挥手,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无妨无妨。”
起身替卫凌风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复又开口道:“难道在你心里我顾药尘就只有这点度量吗?”满是揶揄的的语气,药尘一挑眉稍,看向卫凌风。
卫凌风浑身的气势一瞬间烟消云散,抬起手接过那杯水。
轻啜一口,“大名鼎鼎的妙手神医自然不会只有这点度量,只是我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分寸,忘了规矩!”
青玄知道这是卫凌风在敲打他,身子忍不住颤了一颤,赶紧跪下开口“属下谨记。”
这次药尘并没有说什么,刚才卫凌风开口,是为他。而这次,却是为了敲打青玄。主子教训属下,于情于礼,都不是他能置喙的。
月色般醉人的眼眸紧紧的盯着青玄。顿了顿,淡淡的开口:“起来吧。”轻叹一声,将杯子放在床头。
“这些日子多亏你了!谢了!”淡漠的声音响起,低沉醇厚,却是对着药尘说的。
药尘摇头浅笑,目光清澈如水。“我并不能解你所中之毒,何需客气。”
他留下,只是因为烈焰焚心。若是别人中了此毒,他也就不会在这。所以不必言谢。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接下来,你想做什么?”药尘浅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室内一片寂静。卫凌风躺在床上,眼底寒波暗涌。淡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半响,那宛如天籁般的动听声音响起:“我不欠他的。至于他欠我的,我要他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本是清冷动听的声音,却极为低沉,如同鬼魅!令人毛昏悚然。
在这一刻,不管青玄,还是药尘,脑海中都清晰的浮现出一个念头:宁惹龙,宁惹虎,莫惹紫衣潋滟卫凌风!
“青玄,从即日起,将势力全部转入天龙城。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冰凉的唇角勾起,卫凌风浑身似弥漫了一层黑气,将他笼罩其间。黑雾缭绕,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叫人望而生畏!
青玄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身了走了出去。
顿时,屋里只剩下药尘和卫凌风两人。
看着卫凌风清清淡淡的神色,药尘眼中划过一阵流光,悠悠开口:“这一动,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其实幽州城也挺好的,远离争斗,偏安一方。何苦非要为难自己呢?”
那人虽无情如斯,说到底也是他的父亲。
杀、不杀,本就难以决择。
更何况,以卫凌风的本事,要杀一个人,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卫凌风冰冷的笑了起来,眸中是强烈的恨意:“我为难自己?呵呵,我只是不想让他死的太早!十八年的焚心之苦,就算天大的恩情也早被消磨的点滴不剩。”
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怨,我也是你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如此痛苦的活着,还不如一掌打死我!
药尘看着卫凌风眼中的深切恨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你的命,毕竟是他给的。”说完,便怔住了。
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亲,可那人给他的却是十八年的苦难折磨。莫非……?
药尘眉心一跳,不敢再想下去。
“殿下,京中来旨!”门外一个恭敬的声备传入屋内。是管家的声音。
当下,卫凌风与药尘一同出了屋子,与管家一路来到正厅,准备接旨。这可新鲜了,十八年来,他还是头一回接旨呢。
小路子手捧圣旨,带着几名太监,趾高气昂的闯进来,好不嚣张。
他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这半死不活,不受宠的二皇子,他又岂会放在心上。
“圣旨到,安定皇子卫凌风接旨。”如公鸭一般的声音响起,小路子不屑的着卫凌风,示意他跪下接旨。
大燕规矩:接旨时,要在正厅。是需要焚香设香案,全家老少一同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才能宣旨。
卫凌风眉头轻轻一皱,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念!”慢悠悠的吐出一个字。
然后小路子就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冷,忍不往缩了缩脖子。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特别是满厅的下人们虎视眈眈的瞪着他们,小路子和他身后充当仪仗的几名大监,吓的浑身哆嗦。
药尘在一旁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这位公公,你还是快点念吧!”再不念,恐怕就没机会念了。当然,这一句,他没有说出来。
小路子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感激的望了药尘一眼,“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公鸭般的嗓子开始念。
卫凌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声开口:“念内容!”
“呃,”小路子被吓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非常没骨气的开口,满是哭腔,如同火车拉笛。
“适逢朕寿旦之庆,责令安定皇子卫凌风火速回京!”
说完,连看都不敢看卫凌风一眼,将圣旨塞给一旁的管家。带着几名太监哆哆嗦嗦的挪了出去。
出了府门,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流夹背,几近虚脱。两条腿像打摆子似的颤抖着。
又感觉自己很没面子,回过头来啐了一句,“呸,什么东西。咱家以后在也不来这幽州了。”
府中,卫凌风手拿圣旨,端坐在主位上。心中思索着,他这么做到底有何目的?
但不管是什么目的,圣旨已下,他都必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