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衡的心思有时候仍亦如当年的清澈,虽然这清澈只是他愿意让我看懂的地方。这样的男子是磊落与率直的,他喜欢菡儿,从第一次他见到菡儿时的眼光,有热情有礼遇不带轻挑。初见的美好,那日还有弘儿,我也初次见到他长大时的样子。
如果曲秧歌是男子,势必会选择征战沙场,为家为国为知己,然后卷万里黄沙而去。可是曲秧歌只是个小女,所以只好静默,等待一个讯息,抑或等待时间走到一个地方,那时不知名的漩涡与迷局豁然开朗,然后尘埃落定。
夜雨淅淅沥沥,被子里突来的寒气,让人分外清醒。起身倒茶,沉了半夜的茶水冷冷的,喝下去不觉打了一个寒战。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如果我固执的决定眼前的纷扰与我并无关系,那它一定不会与我扯上瓜葛。
武德二十二年的秋,露重霜冷,枫叶如血。
有时难免想要触碰时光,年龄渐长,更觉时之匆匆。幼年的自己会望着南宫雨乔南宫云烈觉得神奇与不可思议,甚至会觉得他们一直会是那样的面貌而自己随着时间会追上他们的脚步。而现在的自己,有时会看着路上走过的少男少女出神,自己眼中的他们竟可以算作是孩子。而那时的自己却早早地以为自己是可以行走在世间独当一面的成年人。
菡儿憨厚的面庞蜕化成秀丽与老成,早就及笄的她却不肯向她姐姐那样嫁人。每次同她提及婚事,她总是含糊带过,问急了她便正色对我说,“小姐,菡儿这一生都是要陪在小姐身边的。”那般真切的神态再不好像几年前逗弄说她傻气。只是,平凡的幸福是难得的珍贵,跳脱出规矩,那样的特立独行并不适合每一个人。菡儿的心思我想我大抵是知晓的,世俗门第,在清高的人也没法说它的力量微不足道。那么,就继续静待,也许因缘际会只缺一个时间的岔路。
街头巷陌,繁华依旧,只是百姓们并不知道如今的长乐早已不像看上去的那样安详,它也在等待一个时间,可就像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并不知晓那个时间何时来到。
近日来父亲和母亲常在一起饮茶下棋谈天,似乎朝中之事清闲了下来。
又是雨,突然而然的泼洒下来。
我正走在一条巷子想要回家,可这雨让我慌乱的躲避,也只好叹气,衣服已经湿透,雨却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停歇。
一把伞盖过我的头顶,抬眼望那伞的主人。一双深邃若静水流深的眼眸,沉沉地盯住我,没有言语没有表情,我又与南宫雨乔不期而遇了。
天地间似乎变得悠长而宁静,他抬手为我扶拢被雨水打湿散乱在腮边的一缕乱发,带着暖意的手指扫过我的脸颊。
我愣愣地凝视着他的眼睛,想看分明却看见自己的影子。这样的眼睛里含着蛊惑,而他眼中映照出的我正皱着眉头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我想拉住他的手摄取温度,还想去拥抱住他的身体,去听一听他的心跳,想……蓦地我的手被大力的拉住,一个闪神便禁锢在坚定的怀抱内,我想要挣扎。
“秧儿,别动。”不容拒绝的口吻。
我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前,衣襟那么冰冷,他在这雨中走了多久?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的环住我的躯体,我看见油纸伞落在地上,惊起片片涟漪。
雨乔哥哥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而在我的心里,此刻翻涌的情绪是怎样的。多像稚年时一次次抱过我怀抱,我是在贪恋与怀念旧时光吗?是否在不远的将来我会成为你的妻,与你生儿育女,然后再远远地望着你的眉眼。而我也将在一个繁丽孤寂的院落中反复肖想你的一切。而对你的忧愁心伤,那些收起来不愿让别人看透的心思,我将再也找不到言语,也再不会试图解开它,因为那时的我也会渐渐深埋在郁迷的忧思里。雨乔哥哥,我为何又想起你的母亲宁妃娘娘还有皇后娘娘,甚至是当今圣上和在那浩大的宫廷中往来的人们。我不介意做开心果,也不抵触做一朵解语花,可是我并没有一颗心来应付排山倒海袭来的繁杂。我没有坚韧的力量,没有宽广的心胸,我为你的哀伤难过,也为自己的快乐自由担心。
而雨乔哥哥,那此时的你呢?心中想的又是什么?会不会又是一个涂抹着最中女子心思的诱饵,今天的拥抱过后你又将收获什么?
我不是奔跑在竹轩中会和男孩子打架,会揪着你的衣角对你笑的那个小小的曲秧歌,我是这样的女子,会在你的怀抱中仍然不会放弃冷静的心思,用那冷静把自己的心隔绝在是非对错爱恨情愁之外。我甚至不是姚姐姐,明知答案还会欣然陪你入戏……
那****载我闹市而行,拜会我的父亲。于是竟连坊间都开始流传我将是你的新妃,而父亲与你便有翁婿之宜,在世人眼中父亲自然归附与你那边。
如今暗潮汹涌,你与太子是不是在暗中早已剑拔弩张?党派之争,皇上心中又怎么会没有忌惮,况且帝王心思从来不是可以妄自揣测,又怎知一切皆如你所思所想。
我突如其来的挣开紧锁的怀抱,刚刚蓄满彼此身躯的暖意瞬间被冷意灌满,冷雨不歇,一下一下地把心头也打上湿冷的寒意。
雨乔的眼中闪过不解,闪过凌厉,双手抓住我的肩头,“秧儿,你竟不明白我的心思!”
乔王殿下的心思,还是幼年时雨乔哥哥的心思,是了我从来未了解过,从来以为自己似乎看得到有说不清,那些心思以前以为双眼可以判断,可如今才明白一个人心底的深邃透过眼睛又能猜到几分?
你不知道我曾被人警告要收了对乔王殿下的心思。那男人为了他的妹妹责令我不该为乔王殿下您片刻的宠爱就恃宠而骄,他告诫我男人的心思也仅是飞花过眼时片刻的疼惜与惊艳,而我该知份收本以后才不会在你的后宫中过的艰难,毕竟父亲只是个轻散的太傅,没有雄厚的权势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一切。我是好奇的,我这样的女子是怎么惹得乔王殿下侧眼相待?他说只不过因为我行事与众不同,才惹来别人的关注,与众不同才惹来征服与占有的情绪。他说我不懂得男人掠夺征服的天性。
可是我为何用明白这些?不过他的说法还是打动了我,如果一个如邻家女子的曲秧歌,那么乔王殿下就可就此放过?
我皱着眉一副泫然欲泣,“请乔王殿下体恤小女子的清誉。”
娇嗔的眼眸蓄着泪水幽幽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欲迎又拒欲语还休。
南宫雨乔有些错愕,缓缓放下落在我肩头是双手。我们分别太久了,久到他不敢肯定自己眼中的曲秧歌与别人口中的曲秧歌同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是不是真的如一。
我拾起油纸伞,递在他手中,转身走入雨幕里,我知道背后有一双眼在紧紧锁住我的背影。
雨乔哥哥,你说人是否要真的去相信一下宿命。而人人口中那般确凿的宿命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