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展绫在外面站了这许久,竟是觉得这夏日里的风也有些冰冷刺骨了。
程悠若又回来了,所以,她就只能站在这帐子外面吹风了,是么?
“给本宫收拾出一个帐子来。”萧展绫吩咐福公公道。
这一阵子因为担心龙陵夜的身体,所以一直和龙陵夜住在一个帐子之中。而龙陵夜也并未反感。还以为能够通过这一次随军出征,进一步拉近自己与龙陵夜的关系,想着或许可以让一切回到那次大朝会程悠若出现之前的日子。
可如今程悠若又回来了,所以这帐子中,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为了晟儿,她必须要忍。如今在龙陵夜面前一味的退,便等同于进。越是让龙陵夜看出自己是在退让,晟儿的地位就越稳固,她自己的地位也就越稳固。
“陛下”,萧展绫吩咐了福公公之后,便向帐子内轻轻请示了一声儿,“药可喝完了么?臣妾让人送回厨帐去吧。”
“进来。”龙陵夜道。
萧展绫掀帘而入,笑道:“臣妾刚刚已经让福公公去收拾帐子了,臣妾拿了药碗、取了自己的衣物,便直接回收拾好的帐子了。陛下若是有什么吩咐,让福公公去叫臣妾便是。”
龙陵夜对萧展绫的这一番主动退让很是满意,点头道:“这一阵子你也辛苦了,得空儿歇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萧展绫故作匆忙地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服,顺便拿了药碗,便欠身出了帐子。故意将这一系列的举动做得十分尴尬,就是要让龙陵夜和程悠若觉得不舒服。就是让龙陵夜觉得亏欠了她的。
“这一阵子你们一直住在一个帐子里?”程悠若笑问道。
“在军中多支出一个帐子来,难免要多派人手把守,这对稳定军心总是不好的”,龙陵夜一脸坏笑地看向程悠若,道,“怎么?还知道吃醋呢?既然如此,怎么不天天看着朕,非要跑到苏州去过什么清静的日子?你可知你在苏州的这些日子,朕的身边夜夜有美人儿。”
“你有没有美人儿在身边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自己能睡得着就行了!”程悠若轻嗤道。
记得曾经听秀清提起过,龙陵夜留宿在承顺宫的时候,总是睡得不甚安稳。而且之前但凡是入龙栖宫侍寝的妃嫔,事后都是要被送到东配殿或西配殿去安歇,他也从不让人留在他身边入眠。那三个美人进宫之后被召幸的情景,倒是个例外。
现在想来,当时龙陵夜或许真的是和自己怄气的。军帐暖,旖旎情。
程悠若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像是过一日少一日似的,因而给龙陵夜的回应也更热烈了些,使得龙陵夜自动将这一切归结为她的“想念”。
“既是如此想念朕,为何不回来?嗯?为何不回来?还非要朕去找你……”龙陵夜的声音吹拂在耳畔,如此真实。程悠若身上的温度又热了些。
紧拥着龙陵夜,直到气息渐渐平复下来,程悠若才想起反驳他刚才的话。捏着他的鼻子气道:“谁说我不回来的?我本打算花开之时便回,可是你的信越来越惜字如金,你让我怎敢回去?”
龙陵夜笑笑,自知理亏,只好把程悠若抱得更紧了,算作求饶。
在军营待了这几日,程悠若已经完全搞清楚了龙陵夜的布局。难怪楚展天先前说,龙陵夜是故意让觉罗国尝到甜头儿,所以才任由觉罗国势如破竹般攻陷了天一的五座城池。原来龙陵夜在这五座城池中的三处都动了手脚,早就在地底设好了埋伏。
所以今日捷报传来的时候,程悠若是一丁点儿惊讶都没有。
“缴获了多少兵器战俘和粮草?”龙陵夜听了捷报问道。
“禀陛下,三座城池,一共缴获了粮食千旦、战马千余匹,缴获战俘三千人,兵器不计其数。”王广海禀报道。
“这一次觉罗国的损失巨大,够他们心疼一阵子的了!趁着他们吃败惊慌之时,迅速出兵,将临川和苍山也一并收回。”龙陵夜只是做了这么一个简短的吩咐。甚至连具体的布局安排都没有。可见一切的布局,他早就安排好了,只等着给长卿这么一个猝不及防的出手。
原来在发现龙非然还活着、苻狄逃走之后,龙陵夜就知道这一场仗注定要在今年打起来了。因而故意将宛城襄阳等先前被觉罗国占领过的城池做了加倍严密地防守。觉罗国从这两处攻不下,自然会将目标转移到防守薄弱之处。还以为是攻天一不备,实际上却是中了圈套。
其实觉罗国攻下的这几个城池,虽说看起来天一在此防守松懈,其实所有的军队,都驻扎在地下。而龙陵夜对这一场仗的布局,准备得比长卿还要早。早在最初休战的时候,龙陵夜就已经派人暗中从齐州军营向这几处挖地道了。
觉罗国占据了这三座城池之后,自然会加派人手巩固这几座城池,追加粮草以供城内守军之用。龙陵夜就是等到他们的人也来齐了,粮食也送得多了,这才下令出手。命军队从临近的地道而入,直接抵达这三座城池的集市之中。看到天一大量兵士忽然攻入城中,任凭他觉罗国再怎么兵强马壮,也无法抵挡这直掏心脏之举啊!
之所以招厨娘,就是因为其他三个厨娘要负责给这些暂时驻扎在地道中的隐形兵士送饭。
“这一次咱们以战养战,从觉罗国缴获的这些兵器粮草,足够咱们和觉罗国打上两三场的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座城池今晚便能收回。苏州?呵呵,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继续攻陷了!如果不想被天一团团包围、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的话,今晚原本打算攻陷苏州的这些军士就会连夜撤退。”龙陵夜道。
原本以为龙非然的忽然复生、苻狄的逃走、觉罗国的接连胜利,如此多的意外接踵而来,龙陵夜一定是焦头烂额了。却没想到在这样慌乱的时刻,龙陵夜居然还能做到稳操胜算、毫无慌乱,程悠若真的不得不再次对龙陵夜的谋略和用兵之法提起顶礼膜拜之心来。
“不必崇拜朕”,龙陵夜看出了程悠若眼中的赞叹,臭美道,“这只是朕百宝囊中的随便一计而已,日后值得你崇拜的地方还多着呢,留着点儿口水吧!”
程悠若眼中的赞叹和崇拜,此时已经瞬间转移为鄙夷之色了。
“陛下,楚大人回来了,带了一个老头儿来。”门外福公公禀报道。
“什么老头儿?”龙陵夜摇摇头,无奈道,“福禄还是太差了些,如此冒犯师父,估计一会儿师父他老人家又要把气撒到朕的身上了。”
果然,老仙进来之后,就一通儿劈头盖脸地教训龙陵夜,说什么不会挑奴才、一点儿用人之道都不懂。
龙陵夜只是无奈地听着,直到老仙发泄完了,这才奉承道:“几年不见,师父又年轻了许多啊!”
“放屁!”老仙却完全不领龙陵夜的情,随即嘀咕道,“这么不小心,在自己的帝宫里也能中毒,真是丢尽了为师的脸!”
龙陵夜这些年脾气是越来越好了,所以以至于老仙越来越嚣张。在龙陵夜登基之前,老仙好歹也会顾及一下龙陵夜的情绪的。但是自从龙陵夜登基为帝之后,许是为防龙陵夜膨胀还是怎么着,老仙对龙陵夜说话可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伸出手来。”老仙闷声道。
龙陵夜乖乖地伸出手去,看了程悠若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都在想——耳朵总算安静下来了,老仙把了龙陵夜的脉,这次可不没心思教训什么了,而是眉头渐渐紧缩起来。半晌,缓缓松开龙陵夜的手腕,“啧”了一声,十分愁苦。
看到老仙一言不发地缕着雪白的胡须坐在椅子上摇头,程悠若忍不住了,问道:“老仙,到底怎么样?”
“怎么样?哼……”老仙看了龙陵夜一眼,气道,“一百种毒药混在一起,你说能怎么样?真是搞不懂,在自己的帝宫之中居然能中毒!而且还是如此需要长期投放的慢性毒药。此毒少说也投放了三个多月了,幸亏发现得及时,及时遏制住了毒性的蔓延。若是过了百日,便是无力回天了!”
“好了老仙,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嘛”,程悠若解围道,“这只能说明用毒之人的手段太高明了,用白犀辟毒筷都验不出来的毒,你说得有多高明啊!”
其实心里隐隐觉得,或许是因为后宫中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龙陵夜分了神,不然也不会到临近毒发之时才发觉吧!
龙陵夜,我在帝宫中、你分心,我不在帝宫中你还是不舒坦。到底要怎么做,咱们才能够过得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
这一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还是只要你在帝座一日,这一日就永不会来?
“奇怪的是,这种毒乃是失传了百年之久的‘无风起浪’,怎么又忽然出现了?谁能有这方子?”老仙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