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陵夜继续道:“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单单对朕这个人有了异心,而除了龙非然之外,又实在找不出能让他背叛朕的理由。朕原本以为他是想要为龙非然报仇。朕很珍惜他这个良将,所以亲自带着他到龙非然的陵前去参拜,想要化解他的心结。却不想发现帝陵被人动过了手脚。朕当日不动声色,晚间便让煞去查,才发现龙非然的九龙棺里是空的。”
龙陵夜的叙述很平静,程悠若也是平静地听着。但是当时的惊险情景却是历历在目,可想而知龙陵夜当时经历了怎样的危机。所以,从那时候起,龙陵夜的来信就只变成了“保重”二字。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一场大难正席卷而来。
难怪觉罗国这一次打出的旗号竟然是——顺天道扶正统、诛窃国之贼!
刚开始她还以为这句话的意思说的是西魏,是说龙陵夜窃了西魏的国祚。原来,他们所指的,是龙陵夜窃了天一国祚!
龙陵夜被说成窃国之贼,心里一定不好受了!
他最恨的,就是被人说成“窃国”吧!
就因为是庶出,就因为母妃是南疆白氏之女,十四岁的时候就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被人害死,被蓝妃追杀。他很努力,为国征战、为父皇尽孝尽忠,天一之所以能成为万国之首,都是他在马背上用鲜血换来的!父皇和兄长们享受着他用鲜血打下来的江山,却赐给他一杯带有醉乾坤的毒酒。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因是庶出、只因父皇听信谗言,就该默默忍受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加害的苦果么?如果这便是天道、那么这天道,不顾也罢!
“幸亏朕及时察觉,不然在毫无防范的情况下,只怕朕真的要不明不白地被龙非然给害死了”,现在想来,龙陵夜还是有些许后怕的,“因为朕的及时察觉,龙非然意识到他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彻底推翻朕,于是只能转而投向觉罗国。不知道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在龙非然帮助长卿救出苻狄之后,觉罗国便真的迅速出兵了。”
程悠若道:“如今龙非然转而投向觉罗国,他引以为傲的‘天道正统’,可就大打折扣了。只怕除了投靠他的那十万皇家军之外,在百姓的心中、在百官的心中,龙非然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所以如今觉罗国打出的旗号,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可笑!难道龙非然就不怕受万人唾骂么?要是我,我可没这个脸!”
龙陵夜摇摇头,道:“可不尽然。直到现在龙非然都没有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昭告天下,他是在观望,看这局势如何。如果觉罗国能打败了朕、或是朕死在他的毒上,到时候他便以‘救天一于危难之名’出兵,一下子就由卖国贼便为了英雄。呵呵……朕教他骑射、教他诗书礼仪,他一样儿都没学好,倒是这‘螳螂捕蝉麻雀在后’的手段,他可是学得淋漓尽致。”
程悠若本是想要宽慰龙陵夜的,但是如今龙陵夜把局势分析得这么清楚,让她想要宽慰都无从入手了。
看着龙陵夜,心底涌起浓烈的愧疚来。走到他身边去,蹲下来握住他的手,道:“龙陵夜,都是我不好……”
如果她不是这么任性,如果她没有回苏州。那么在发生这一切的时候,至少他的身边还是有她的陪伴的!
可是,却要他独自面对这些……
或许,还有萧展绫吧!可是潜意识里,她觉得龙陵夜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全部都让萧展绫知道的。毕竟萧展绫和觉罗国还有那一层关系。他能留下她的命、能不怀疑她做后宫争斗之事,但却绝对无法做到像从前那般信任她、什么事情都交代给她。
“为什么要回来,嗯?朕想让你回来的时候你不回来,朕想要让你远离这纷争,你却偏偏要回来,为什么……程悠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朕的话……”龙陵夜轻轻抚/摸着程悠若的面颊,只是轻轻的叹息,并无半点儿责怪之意。
“我不应该走的,我不应该回苏州。我应该一直在帝都陪着你”,程悠若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却还是不断地往下流。把脸埋在龙陵夜的掌心,哽咽道,“龙陵夜,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和你一起去面对,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了……”
“难道当初朕把你从苏州接回帝宫的时候,你心里就不是这么想的么?可是到头儿来却还是走了。这次朕可不相信你了!”看到程悠若在他面前难得表现出的脆弱,龙陵夜一阵心疼,忙笑着哄她道。
“是我不好,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别总想着赶走我……”程悠若却是完全没觉得龙陵夜的冷笑话有什么好笑的,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龙陵夜的确很怕程悠若的眼泪,一看到她哭,就觉得整个人都发蒙了,心也疼、头脑也乱。
“好了”,龙陵夜将程悠若拉起来,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道,“看在你这么诚心悔过的份儿上,朕保证不赶走你便是!”
“真的?”对于龙陵夜这么嚣张的言语,程悠若却是完全没有反击之意,反而问了这么求证的两个字。
龙陵夜点点头,道:“真的。”
程悠若紧紧地保住了龙陵夜。此时她还在他的怀抱中,而他也在她的怀抱中,真好。
岁月静好的时候,人总不会珍惜眼前的幸福。如今想来帝宫中的相伴是多么的难得,可是她为何偏偏要放弃?
是有错。龙陵夜的错、帝宫的错、自己的错。可是,仅仅因为有错,就一定要分开么?
或许只要再坚持一下,这些错处,在慢慢的相处中,总会被磨平的,并不是只有分开才能淡去。她为何对他这么没有信心、为何对他们的感情这么没有信心?
不可否认的,那杯毒酒的余殇,永远潜伏在她心底的最深处。
“对了,龙非然给你下的,到底是什么毒?可遏制住了?可找到解药了?”这最关键的问题,程悠若自然不会忘记。
龙陵夜摇摇头,道:“江海和张明轩都无法辨别出这到底是什么毒,只能暂时用一些抵御毒性蔓延的药遏制着。并且朕已经遣散了御膳房的所有人,重新换了一批,况且现在又不在帝宫之中,自然也不会再服毒了。这毒是慢性的,其实朕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出有任何不适来。或许并无大碍吧。”
看到龙陵夜虽是说得轻松,但是紧锁的眉头却出卖了他。如果并无大碍,他何须躲出帝宫?又何须亲自过来找解药?江海和张明轩应该也是知道这毒的危害性的,所以万不得已之下,才能找出了这么一个暂时躲避、拖延的法子。
她也曾听老仙提起过,这世上最猛烈的毒药,不是让你痛、而是让你无知无觉。
“放心,没什么事儿的”,龙陵夜反而安慰程悠若道,“师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再有三五日就到了。况且只要朕的这一番布局反击得成,整个战局便会扭转,到时候龙非然是不得不现身了。只要龙非然现身,咱们抓住了他亲自逼问出解药不就行了?”
程悠若不想让龙陵夜为自己的情绪挂心,因而只好点点头,强挤出一抹笑容来。道:“有老仙亲自出马,一定没什么问题啦!况且看你现在这么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是中毒的样子呢?你命硬得很,一定没事儿的!”
两人都意识到这种相互安慰的戏码实在太过煽情,程悠若话音刚落,四目相对之时,都不如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龙陵夜将程悠若抱得更紧了,在她耳边问道:“朕立了晟儿为太子,重新晋展绫为皇贵妃,你一定不高兴了,是不是?”
“没有”,程悠若故作大量道:“我哪有那么小气呢!”
“没办法”,龙陵夜叹了一声,道,“朕也是以防万一么。如今朕已经让十七弟在宫中易容成朕的样子,开始熟悉朝政了。朕也放了一道密旨在议政殿‘万代宏基’的匾额后,一旦朕真的有不测,便由太子即位,封十七王为忠义亲王,与太后共同监国。”
“心儿,如果真的会发生最坏的情况,朕……会赐死展绫。天一就只有你一个太后,你,要为朕守住这江山。便是到了阴曹地府,朕也要同父皇争这一口气。要让他看看,便是只剩下朕的幼子和女人,也依旧能守住这江山。这江山到了朕的手中,就只能是朕的。不可能再落入到他孙儿的手中。”
程悠若握紧了龙陵夜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龙陵夜,我、不许你死。”
她不许他死。她要活着,所以他就只能同她一起活着。如果龙陵夜真有不测,什么天一江山,什么赌不赌气的,她统统都不管了!她才不会让萧展绫随他一起死,能与他同生共死的,就只有她程悠若一人!
你我结发为夫妻,便要生死与共!想抛下我独赴黄泉,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