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教的很仔细,小兰学得也很认真。
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没少被十九开玩笑说成是兔子眼睛。
小兰唱了一会儿又不唱了,听十九重复地唱了会,问:“十九哥,为什么我就唱不出来……那种感觉呢?就是听了就会眼睛不舒服鼻子也酸酸的那种感觉……”
韩十九微笑地故作老成地说:“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会沧桑嘛。”
小兰也读过些书,【沧桑】的意思她还是知道的。皱着鼻子笑着说:“十九哥你哪里沧桑了?你才刚八岁啊,咯咯……”
十九无语,说:“我们该回去了吧?等下天就断黑了,回去还要走一会儿。”
于小兰有些不舍,但还是答应了,她已经差不多会唱这首无名歌曲了。
两人就起身拍拍屁股然后往庄子里走去。这时南面的大山上马上有怪异的呼喊声,才发现那边有一大群“人”就往他们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刚刚两人说话的时候没发现这些人猫着腰悄悄靠近,行动居然没什么声音就像是猛虎偷偷接近猎物。
小兰还想问问他们是谁,十九惊得一下子跳起来,扯过她的手腕就拉着往庄子里跑,嘴里吐出两个字:
“蛮子!?”
小兰这才明白为什么韩十九跑得像是兔子见了鹰一样。她也怕蛮子,想到听过的蛮子生吃人肉的传说,尖叫一声,也跑了起来,可是她只是个小女孩,能跑多快?
速度没保持多久就一下子慢了下来了。
十九拉着她跑,不敢回头往后看,那些蛮子听到女孩的尖叫,知道行踪暴露,有三个身材较高的从山上林间也跑了下来,追着他俩,口中兴奋地大喊大叫。
哇啦哇啦唔叽唔叽的,反正不会是什么好意思。十九边跑边这样想。
小兰已经气喘吁吁了,这时,离庄子还有点距离,十九感觉这样下去两个人都走不成,蛮子虽然在平路上跑步没在山上翻腾时灵活迅速,但是毕竟身体是高高大大的一个个,体力上占了优势,赤着脚就这么追了过来。
十九虽然平时马步站桩什么的也在韩松的监督下勤耕不缀,但是毕竟年纪小,加上先前还练过一个多时辰的拳,体力很快也没剩多少了。继续拉着小兰跑,是做不到了。
十九又跑出几步,松开了小兰的手。
“小兰你先跑,呼呼……去找大人救我,呼呼……我挡一会儿,不然两个人都走不了。”
小兰傻了一样只是喘着气,好像没听懂似的。
十九摆出个姿势对着快到这里开始慢慢减速的三个蛮子,面红耳赤地扭头骂小兰:
“你是猪吗?还不快跑!……想我死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骂得太狠,小兰“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庄子那边跑。
三个蛮子也发现小女孩儿要跑,其中最高大的一个说了些什么,然后比较起来最瘦小的一个就绕过十九想往小兰那边继续追。
十九紧紧盯着这三个蛮子。他要做的就是先缠住这些不开化的种族。
虽然蛮子和人外貌上颇多相似之处,但是智慧实在有所欠缺。
十九瞅他离得近了,上前冲刺过去,用刚学来的招式,肩膀用力对准蛮子的腰侧撞去,一同撞翻在地。
那蛮子躲闪不及,摔了个狗啃泥。显然是首领的那个蛮子乱喊了什么,然后另外一个蛮子就走向扭打在地的两人,没有去管那个跑掉的小兰。
十九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鞋也踢掉了一个。但他一直护住后脑蜷着身子,一只手还尽力控制着瘦的那蛮子不让他爬起来。后来的壮实些的蛮子暴烈得像是黑狗熊撞树一样拳脚相加,也不忙着解救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同伴,只管捶打打。
小兰已经哭喊着进了庄子,很快庄子里面就吵吵嚷嚷的。有小孩哭喊声传来。
蛮子头头听到这些声音,果断地挥手让两个手下停下。这时十九在暴打之下缩成一团,死命地抖,一半是怕,但是到后来一多半是痛的。
蛮子头头检查了一下十九的状态,伸手在脖颈间摸到跳得凶猛的脉搏,满意地点点头,一只手把十九从地上拣起,像是扛着山上打到的猎物一样,扛着十九,宽阔的肩膀顶着十九的腹部。招呼两个有些狼狈的手下,就往回走赶着走去。
于淳听到小兰的哭泣和蛮子两个字,就匆匆带着三个商铺里面的伙计出了庄子,正看到十九被三个蛮子扛着跑向大山岭。
于淳咬咬牙:“你们去州城那边,给韩爷报个信,说蛮子下山了……我得去救十九少爷。”
他也是艺高人胆大,说完就施展轻功往山上追去。那几个伙计没什么武技在身,拿着的壮胆家伙也就是些菜刀烧火棍。听说不用去追蛮子,便跑得飞快地去报信。
他们也看到十九被抓住了,路上商量了一下,一个去了十九家,告诉何氏,另外一个去备马,然后骑马去州城。还有一个老城稳重些的,在庄子里聚集人手,防止蛮子再来侵犯庄子。
一时间人心惶惶,青壮有武技在身的都被拉了出来,庄子四周都是点亮的火把,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喝骂声吵作一团。
韩七和李安在庄子里听说韩十九被抓走了,大声嚷嚷道我要去打蛮子救十九弟。然后韩七的父亲,韩铁匠,在库房里拿一些藏起来的私造兵器发给大家,忙得焦头烂额,听都没听见。也没空管。
韩七李安对视一眼就想往庄子外面跑。
跑到庄门口才发现守门的正是李安的父亲李汉。
李汉劈头盖脸就是一大耳光抽下来:“去哪里去?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尽给老子添乱。”
李安捂着脸蛋委屈得只想哭,还没解释,一个女声传来。
“小七,李安你们刚刚学武,去把庄子里的孩子都聚拢来,好生照料庄子里的弟弟妹妹们,别再走丢了一个。”
居然是十九的母亲何氏。她脸上没看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淡淡地吩咐道。
李汉自然认得她,躬身抱拳行礼道:“夫人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何氏语气仍是淡淡的,说:“我就在这里等着。”只是手仍紧紧攥握着衣裙。
韩七李安觉得何氏的话有道理,便往回兴冲冲地去找小伙伴们清点人数。这种事情,他们还是做得来,而且也算是为庄子出了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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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十九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刚那个壮实蛮子一顿拳打脚踢的,唯一穿了鞋的右脚脚掌骨有些地方剧烈地疼,估计是折了。淤青什么的也不少。后脑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狠的,嗡嗡地响,都快要昏过去了。现在还没怎么清醒。
只是闻到背他那头领蛮子身上的浓烈臭味,实在是恶心得难受,胃部被肩膀抵住,山路上一颠一颠的,恶心感又是强烈了起来。
蛮子不说话,扛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十九,扯开大步往密林更深处走去。
一开始十九还暗自注意,想记住走过的路线,可他发现蛮子赤着脚走过灌木丛走过刺树丛,穿过树林和岩苔,反正就是不走山间踏出来过的羊肠小道。
怎么办?他寻思道,就算有人来就估计也没办法跟上来,跟上来不说我会不会被生吃了,在这山岭里除了【踏雪无痕】的爹爹谁还能够与蛮子一战?
如果开国帝王徐阳在,或许会接一句:“你以为你爸是李刚啊?拼啥爹哟。”
然而除了蛮子低沉的呼吸声和树枝折断的脆响之外,十九连鸟类虫类的声音都没听到。
山间森林里已经暗了下来,树木轮廓渐渐模糊,静静地沾染死亡的诡秘。
所以根本不可能够有人找得到他,或者是回答十九的问题了。他那位敢喊宣威伯“那小子”的父亲,还在六十里外的州城衙门里呢。
耳鸣、恶臭、恶心、头疼、心跳、失血、骨折、害怕等一系列负面影响涌了上来。十九在几乎固定了频率的晃荡中昏睡而去。
而这时,上山追来的于淳在羊肠小道旁一堆青石旁犹豫了一下,阴暗的环境下没能看出有人踩过的痕迹,于是他转过方向,朝密林远处找去。终究,会错过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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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钦差、包相包青包大人正在翻阅着呈上来的口供卷宗。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悲喜。
旁边黎虎正挑开灯花。天色早黑。
韩松和曹勇,还有“蜈蚣”和他“嫂子”在阶下站着,表情各不相同。
最平淡的就是韩松,他没什么气势的时候就像是收在鞘中的利剑,摸不到逼人的锋芒,但是远远地能够感到那种刺人的寒冷。
然后曹勇还是肩膀胳膊不自主地颤抖。
再次是“蜈蚣”,额头上的汗珠糊住了那条伤疤。
最害怕的是那个被曹勇仗义相救的女子。她是绝对不敢和曹勇对视的。也不敢看韩松,跟别提黎虎和包相了。女人整个身子都在簌簌发抖,嘴唇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什么对象敢去看。只能瞟几眼低头不动的蜈蚣,或者就低头死死顶着地面。
包相放下手中呈上来的口供纸张。黎虎上前小心折叠收好。
包相说:“尔等……岂可知罪?”
语气淡淡的,却没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即使没说他们做错了什么。
扑通一声,女人和蜈蚣就跪下了,曹勇犹豫一下,也跟着跪了下来。韩松却连腰都没弯,只是抱拳拱拱手,表示听到了。
包相缓缓开口,不管女人的哭泣声:“此案本官已经审完了,该招的都已经招了,没想到你们这草民,居然有这般泼天的狗——”
门被匆匆推开,城令冲了过来,慌慌张张就说:“钦差大人,不好了!蛮子,蛮子打了韩家庄!”。
韩松一惊,心道竟然是家里出事了吗,一下子就抬眼盯着门口。被这冷冽威严直视,一州的父母官在此时居然战战兢兢。
城令在他目光下断断续续的说:“半个多时辰前……韩家庄被蛮子袭击,就在庄子门口被抓走了一个小孩……”
韩松开口急促问道:“知不知道是谁?”原来如此,他的担心,是有九成估计真地发生了……
城令懵了:“听来报的人特意说……好像是姓韩,叫什么十九少爷……”
他还站在门口,人影一晃,眼前已经不见了韩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