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黑。
灯笼微弱的光芒在夜的气势面前摇摇晃晃,忽明忽灭。
静夜中一人抚琴高歌,那人长发披肩,面色白而红润,一股洒脱从容的气质,显得落拓豪放。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挽着高髻的女子,女子端庄秀雅,正专注地看他弹琴,她的眼角带着笑意,显露出一片深情。
室内铜炉中燃着沉香,袅袅如雾。
一曲弹罢,女子眼中竟流出泪滴。
“朱公子,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语气中竟有万分不舍。
“嫣澜,能多看你一眼,我就很知足了。”
唐其势握紧吴嫣澜的手,另一只手从后面搂住她的腰。
吴嫣澜气息急促,唐其势趁势抱紧她,两片温热的嘴唇逐渐侵润了她。
“不要这样,唐公子!”吴嫣澜挣脱他,“你有妻室,我算什么?”
唐其势急声道:“我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嫣澜,你应该知我心呀!”
“吴嫣澜哭泣,“可你有妻室,我跟你好一场,又能怎样?”
“我可以休掉她,光明正大娶你进门。”
“娶我?你会娶我吗?”
“怎么不会,我若骗你,让我被雷击死……
吴嫣澜向他怀里扑去,同时捂住他的嘴,“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的心我知道了。”
苏册轻叹一声,身子掠起,越房而去。
他此时心里充塞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有酸涩,凄凉,和一种无所适从的落寞。
几个起落间已然到了吴府,把夜光杯悄悄放在吴知府的书斋,留书一封说明原委,临走时虽然别绪萦怀,但是却远远没有让他看到唐其势与吴嫣澜一起弹琴时的那种无奈。唐其势这个人他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反正总觉得这个人对于吴嫣澜是一种伤害。
而对于这种“伤害”他竟然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然而这是一种伤害吗?苏册回答不出,心里却涌起阵阵的失意。
江湖或许是失意人的江湖,养尊处优的公子王孙不可能体会到真正的江湖。
江湖就是一把锋利的剑,所以的人都在剑的锋芒之上行走。
走得好的游刃有余,走得不好的身首异处。
这就是江湖,痛并快乐着。
回到客店,允儿竟然踪影全无。
店伙计捂着红肿的脸,结结巴巴说,“您前脚刚走,就来了几个道士,那道士跟着官军,就是他们抓走了那位姑娘,我上前打探,狗官兵抬手一巴掌,打得我到现在还疼。”
苏册一惊,官府的耳目竟然如此灵通?
他自然不知,现在满城都知道宫女被劫,而劫持宫女的那个人曾是个捕役,捕役的名字叫做苏册。
官府已在四处张贴海捕文书,绘图描影,务必要叫他们插翅难飞。
他与允儿一进客店就被店老板认出,店老板虚以应承,暗地里却派人给官府送信。只是那店伙计不知,白白挨了耳刮子,只好自认倒霉。
苏册想那几个道士定是全真教弟子,唐其势派来对付自己,没想到自己不在。允儿一个弱女子,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下不敢延误,出了店门,一路向东,直向达鲁花赤府邸扑去。
经过登凤楼时,听到前面传来衣袂飘风之音,只见一人从楼上破窗而出,扑的一声重重摔落,眼看是活不成了。接着从楼上跃下一人,那人身法轻盈,甫一落地,脚尖一点,身子箭一般射入茫茫暗夜之中。
苏册走近看时,地上的人竟是郝掌柜。
郝掌柜嘴角歪向一边,带着一种满足的笑意,似乎遇到了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只是瞳孔无光,静夜之中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苏册解开他的衣服,见尸身完好,并无刀砍斧劈的痕迹,看情形也不像是中毒,以自己的办案经历推断,这应该是中了一种极为厉害的掌力。这种掌力能让人五脏俱裂,一瞬间死亡。
苏册叹息。
他忽然看见郝掌柜的手紧紧握着,搬开他的手指一看,竟是一颗佛珠。
他信佛,经常捻着手里的一串佛珠,如今他死了,珠子也散了。苏册又是一身叹息。
郝掌柜一向畏畏缩缩,虽然苏册不明白他的身世,但也应该猜想的出他的武功不凡。他或许是一个金盆洗手的江湖人物,开间小店想落个善果。他拒绝人们走近他的内心,只是偶尔告诉苏册一些江湖故事,并嘱托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然而苏册对他仍就一无所知。
郝掌柜是迷一般的雾,也终究走到了雾气一般的迷中。
郝掌柜死了,苏册说不出有多少难过,只是隐隐有些伤感。
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
他走上酒楼查看郝掌柜的房间,除了窗户上的大洞,地上散落了的佛珠。这里一切未动,根本看不出有打斗的痕迹。如此看来,凶手是一掌将郝掌柜击毙。若非是郝掌柜全无防备,那就是凶手的武功太过厉害,一掌就将他震出窗外。
普天之下谁有如此雄奇的掌力?
苏册想不起来,他能够做到的就是先埋葬了郝掌柜。
这样不枉相交一场。
允儿是宫女,唐其势不会伤害她,等葬了郝掌柜再去救她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