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红兰吗?上回你把这屋子收拾得让我很满意,要不我去跟你们小姐说说让她把你直接拨到我这里来?”
“你!不要欺人太甚!”红玉气得浑身发抖,上回若不是小姐让她来道歉,打死她都不会再示弱!要姿色没姿色,既无才又无德,她到底哪里配得上少爷!
“你不肯?那就没有办法了。我还说哪天让白少爷把你给收了呢,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水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一脸的可惜。
“你会那么好心!”红兰防备地看着水色,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什么。可是水色抬手挥挥,恹恹地说:“本来想临走的时候做次好人,算了,你自力更生吧。回去跟你家小姐说,她那里我就不去了,赶着要回水府去啊。”
红兰站在门外见水色果然没有起身的意愿,轻哼一声,走了。她前脚刚走,水色就把文房四宝又搬了出来,“快快快,绿丫快过来别发愣了,愣也没用。早做早了,回水府后咱们就要开始行动了。”
“小姐你真的想好了?”绿丫最后挣扎。
“哎哟磨磨蹭蹭做甚,早死早超生!”水色心里那个急啊,她这不是不会用毛笔吗,休书自然也只能让人代劳了。
绿丫撅嘴,“小姐你又说不吉利的话!”
“哎哟,现在你是小姐好不好!快呀!”
绿丫这才拿起笔,嘴里还不依不饶,“还不是小姐自个儿不用心,每回老爷让你抄书你都偷懒,这回要用上了吧!”
“行了行了,都是我的错!快写吧!”水色仰天长叹,都是些什么事啊。
“可是小姐我不会写啊!”绿丫犯难了,她哪里知道休书是怎么写的。
“这个……”水色阻塞了,似乎自己也不会啊。管它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你就这么写。休书——今,有女水色,嫁入白府。因婚前了解甚少直接造成婚后双方性格不和。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合!特此解除婚姻!好了,就这样吧。”
吹干墨汁,水色笑得心花怒放,“绿丫啊,你写字真好看啊。”
“小姐要是用功点就不用羡慕别人了。”
嘿嘿,水色接不上话,只得傻笑了。“好了,去收拾收拾行李,一件也别落下!”
于是主仆二人拎着大包小包坦坦荡荡无比招摇走出了白府。之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其因多半是水色先前搬东西出去也没有人管,少爷小姐谁都没有放话,做下人的早就在红兰挨打的时候见识了新夫人的彪悍,谁想多事!
“小姐你是对的!”出了白府,绿丫感慨地望了望身后紧闭的大门,不由悲从心里来,小姐当初若是嫁给了叶少爷不知现在会不会好些。
水府。门前荒凉,几经繁瑾几经凋零。
这是水色第一次看到水府大门的样子,从前它是怎样的她自然是不知道,而现在朱门紧闭竟然勾起了她无限惆怅。水色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居然会有几分乡怯,毕竟花轿是从这里抬出去的啊。
“小姐?”绿丫见水色站在门前停滞不前,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回都回来了,依水色看来水老爷是十分疼爱她这个女儿的,应该不会把她赶出去吧。“去叫门吧!”
“绿丫,你怎么回来,小姐跟姑父可来了?”
“小姐是回来了,姑爷……姑爷怕是忙着生意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绿丫低着头,说了谎。心里头又把水色给埋怨上了。
“啥?”
来开门的是水府的老管家常叔。他来水家很久了,听说是大夫人娘家人。水色见他从里面探出身子,连忙迎了上去,甜甜地叫了一声:“常叔,我回来啦,我爹呢?”
“哎呀,是小姐回来啦。给我看看,瘦啦!在白府吃苦啦,这怎么行,回头一定要给姑爷说说,要好好补补!”常叔慈眉善目,水色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任性得很,初为人妇定是吃了些苦头。
水色傻傻一笑,还姑爷呢,休都休了要去哪里找。她给绿丫使了个眼色,绿丫会意缠着常叔问道:“常叔啊,最近可好,绿丫可想你了。”
常叔被她哄得乐呵呵,“你这鬼丫头。”然后自然而然就把水色凉到一边去了,水色长长吐了一口气,凭着记忆找到从前住的屋子。推开门,打开窗,一点儿也没变,原来是怎么样的,现在仍是怎么样。唯一不同的是屋里少了好些装饰,门帘床幔也旧了。她终于确信,水府真的不如从前了。
放下包袱行囊,水色在窗前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这么大的一个院子,除了常叔还在其他的下人都遣散完了。少爷被撵了,大夫人溺水了,小姐嫁了,老爷心没了,水家于是败了。
“色儿。色儿,可是色儿回来了?”
突然被这一声沙哑苍穹的声音从思绪中拉出来,水色愣头愣脑从窗口探出身去,就见一位老人身体佝偻蹒跚来而,而这个人水色自然是认得。
“爹!”水色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水老爷苍老了许多。一夜之间白发爬满双鬓,从大夫人溺水那回,他便不在似往日抖擞精神。水色看到眼里,什么也没有说。爹娘不是自己的,大夫人就不用说了,光是这水老爷这般待她,就让她惭愧不已。更是羞愧于顶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还受之理所当然。
“爹,女儿回来看看您,您身体可好,这园子里冷了,我托人把哥哥寻回来可好?”
“那个不孝的逆子,还提他做甚,老夫巴不得他死在外在别回来!”水老爷怒极攻心,弯下腰咳嗽不已。
“莫气莫气!”水色连忙帮他拍背顺气,就着桌上的茶几倒了杯水,想想又觉得不妥,这屋里虽然整洁,可是桌子上却布了一层细细的尘灰。“爹,我扶您去外面走走吧!”说着又把水老爷从红木椅上搀扶起来。
正值入夏,园内春色并未尽退,树枝依然青绿花团锦簇时节仍在。暖风抚面,气温怡人。水色决定瞒着水老爷,人活一辈子健健康康,古来稀就该含饴弄孙,颐享天年才对。这水老爷不过五旬却已如此佝偻,叫人于心何忍。
“色儿,白净呢?怎么不见他同你一起来?”原来水老爷之前让常叔去请小姐姑爷,白净回的话是明日才回来。这才刚黄昏,水色就进了门。想了想,他就恍然大悟了,“白净这孩子,怕是生意忙得脱不开身吧。算了,色儿回来了爹就知足了。色儿啊,爹知道你心里还怨着,只是既已为人妇当要处处为夫着想莫再任性妄为。”
水色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水老爷说的是水色跳水拒婚之事。不过,水色脸滞,若是被水老爷知道了现在的水色比起从前的水色有过而不及之时,不知……咳咳,水色就此打住,休夫一事也一并瞒了吧,回头要给绿丫生个警了,别说漏了嘴啊。
水老爷歇了口气,又说:“色儿,你娘当年嫁我的时候,不顾家人反对不嫌我穷困潦倒,毅然带着丫鬟嫁过来,娘家人从此不认她这个女儿,这些年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心里头的苦。若不是三年未出,爹也不会同意你娘将陪嫁的丫鬟收了房。待到要嫁女儿了,这才知道当年你娘的娘家人为何处处为难,哪有父母不为儿啊。”
水色见水老爷慈笑的神色,愧疚又起。“爹,您走累了吧,要不色儿扶您进屋歇歇?”
水老爷点点头,顺着她的意思回了屋,人老了,身乏了,力也尽了。
隔日一早,常叔一如既往伺候水老爷用膳,推开门就见老爷子仰挺在床,胸前抱着大喜鸳鸯红盖头,慈眉善目笑意未尽。
“啪!”碗碎,他认得那个红盖头,大夫人当年就是顶着它嫁了老爷的。“老爷啊,你怎么就先走了啊!常乐伺候了您半辈子,您怎么说走就走了啊!老爷啊!”
水色眼里含着泪,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受了水老爷的情领了水老爷的爱,水色的就算再心硬,也红了眼。绿丫捂着嘴嘤嘤而泣,一下子跌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白净怀里揣着休书,含怒寻来。不想却让他看到了这悲愁一幕,他看到水色强忍着伤悲,红唇被咬得泛白,心底窜出一阵不忍。沉着眉跟身后的长安低声细细说了些什么,就见长安含首而去。想了想终究没有显身,在没有惊动屋子里的人的情况下,原地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