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林肯决定见见他们。2月3日早晨,在“河上女皇”号船舱里,林肯与西沃德同3位南部先生“会见了几个小时”。斯蒂芬斯走进船舱时,将所穿宽大衣及长围巾脱下,立即一个瘦小的身体映入林肯眼帘,穿着外衣的强大与脱去后的瘦小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引起了林肯强烈的兴趣,他若有所指地说道:“外壳硕大,里面的苞米却那么小,我头一回见到。”这话正像是南部的写照。
5人都是智能杰特之士,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各显神通。林肯的态度比较强硬,坚持必须以恢复联邦和解放奴隶为先决条件,而且即使邦联各州欲回到联邦,他也决不会同向他的政府开战的武装力量签订任何武装协议。
能说会道的亨特立即反驳说,即使查理一世也曾同反抗他政府的人民进行过谈判。林肯谈锋甚劲,说道:“关于历史问题,我必须请你去找西沃德先生说去,因为他对此甚精。我不想自作聪明。不过对这件事我唯一记得清楚的是,查理是掉了脑袋的。”
从谈话中,亨特领悟道,林肯是把他们当作了叛国贼,理应受绞刑。林肯对此加以肯定。
谈话中,3位南部先生得知国会刚通过了宪法第十三条修正案。林肯趁势对斯蒂芬斯说:“不管你们南部人在战前观点怎样,现在你们该清楚奴隶制是注定要结束的了。无论如何它是维持不下去的。我认为你们南方的人士最英明的策略是采取措施尽可能避免立即解放奴隶所带来的一些麻烦。假如我处在你的境地,我就会这么干。”
林肯并表示愿意交纳税款,对南部人丧失奴隶的损失予以赔偿,因为北部人民与南部人民一样对奴隶制负有责任。他说他认识一些人,赞成政府拨款4亿美元专作此用。另外,林肯对假如停战讲和后南部在政治上的回归也答应给予宽松的条件,即只要回来,南部各州的代表就会被接纳进入国会。
双方始终只限于口头上讲,没有达成什么协议,斯蒂芬斯等空手,不,携带一筐香槟而归。
但他们留给总统一些麻烦。林肯回到华盛顿后即于5日(和谈后仅两日)郑重建议国会参众两院授权总统获4亿美元的支配权,以作给各蓄奴州作赔偿之用,条件是“接受此笔款项各州必须在4月1日或此前放弃并停止对国家当局的反抗,否则不予支付”。
林肯这样做的理由是他认为战争还要进行约百余天,以每天战费300万来计算,也就差不多是4亿之数,但却必须搭进去许多生命。
然而内阁一致反对,林肯环视了一下他的内阁成员,然后忧伤地说:“你们都反对我。”说完收起文件,停止了讨论。尔后在该文件上批注道:“1865年2月5日。今天草拟了这些文件(内容详见文件本身),并将其提交内阁,阁员们一致不同意。”
但林肯的宽容正引起国会的不满,激进派对他的诸多政策表示非议,并明确表达了对他的不信任,尽管林肯已告知国会和谈没有什么结果,但萨姆纳和史蒂文斯分别在参众两院要求总统汇报和谈经过。直到2月10日,林肯将有关电报、信函之类一五一十列出,才消解了这场怀疑。
6. “尽最大努力取得军事上的优势”
1周后,谢尔曼的大军开进哥伦比亚,这是南卡罗来纳州的首府,双方都在这个城市放火,撤退的叛军点燃了棉花,进城后的北军则点燃了仇恨,因为战火最先从这个州燃起,因而必须惩罚,谢尔曼写道:“全军燃烧着一股对南卡罗来纳报仇雪恨的不可遏制的愿望。”
谢尔曼是在2月1日从萨凡纳出发的,那时和谈正紧锣密鼓地进行。他含混地报告说他将开始一场指向内地的行军,实际上他的计划是打通南北卡罗菜纳,像打通佐治亚一样,沿途进行破坏,使老百姓厌战。
这是一次极为艰难的行军,因为一路之上河流纵横,沼泽密布,刚好赶上冬末春初,雨水特多,在他们40多天的行军途中,有28天下雨,平均每天走不到10英里。
谢尔曼的6万大军兵分两路浩浩荡荡向前推进,很快即到达查尔斯顿和奥古斯塔之间。在那里,他们破坏掉交通线,使查尔斯顿变作孤城,因为海军早在两年之前就对这实施了封锁。
查尔斯顿是最为北方痛恨的一个城市。在那里,因萨姆特要塞而引发了战争。哈勒克总参谋长抑制不住激动,电告谢尔曼,如果查尔斯顿被占领,他希望出现一些“意外”毁掉这个地方。或者在那里的土地上撒点盐,心理已因报仇欲而扭曲,从而显得刻毒。
谢尔曼没去占领查尔斯顿,而是占领了哥伦比亚。不过查尔斯顿也没能挺多久,次日即18日,不得已向联邦海军投降。
在谢尔曼的这次行军开始后不久,罗伯特·李被任命为邦联军总司令,约翰斯顿立刻被他请来对付谢尔曼。但约翰斯顿仅凑得2万余人马,以之阻止谢尔曼的前进,实如螳臂挡车。他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自从遇到谢尔曼以来,他就开始走下坡路。但在退至亚特兰大之前,他还能与谢尔曼周旋,即使像舞伴一般被谢尔曼搂在怀中,随之左而左,随之右而右,而无疑那时他是一个参与者。现在他够不上当舞伴的格了。
谢尔曼此时不要舞伴而走起了正步,约翰斯顿也就成为一个旁观者,沮丧而烦躁地看着他走到北卡罗来纳。
李也难以有所建树了,和谈失败后他做了总司令,但欲挽回颓势是很难的。3月初他想与格兰特谈判解决“使目前不愉快的困难”,实际上欲借此喘口气。
林肯看到格兰特就此事发给斯坦顿的电报,立即以陆军部长的名义电告格兰特:“总统指示我通知你,他希望你,除为了让李将军的部队投降,或为了某些纯军事的小问题之外,千万不要对李有所信赖。你当前的工作是尽最大努力取得军事上的优势。”这一天是3月3日。
7. “对任何人都不怀恶意,对一切人都抱宽容态度”
次日早晨下起了雨,宾夕法尼亚大街一片泥泞。午后,雨几乎不下了,但寒风阵阵、乌云滚滚,不过人们还是兴致极高地前往国会东门廊,观看总统就职大典。
总统和夫人乘坐马车穿过宾夕法尼亚大街,先在参议院签了一些议案,然后来到露天草地,走上东门廊的平台。萨蒙·蔡斯作为首席大法官主持了就职仪式。
宣誓、吻《圣经》,这些林肯都熟知了,4年前他做过一次。所不同的是,那时没有那么热烈的欢呼声,而且那时他面临的是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现在呢?战争即将结束。因此,当他开始就职演讲时,首先即说:“在我现在第二次来到这里宣誓就任总统的时候,我没有必要讲得像第一次那样长。”
“四年前我就任总统时,人人忧心忡忡,全部思想都集中在一场迫在眉睫的内战上。人人都害怕这场内战,人人都设法避免这场内战。当我在这里作就职演说时,竭力想不经过战争来拯救联邦,叛乱分子却在城里力图不经过战争来毁灭联邦——力图通过谈判使联邦解体、人心涣散。双方都想避免战争。但其中的一方宁愿开战也不愿让国家生存下去,而另一方则宁愿应战也不愿让国家灭亡。于是战争就爆发了。”
林肯接着谈到奴隶问题:“我国人口的八分之一是黑人奴隶,但他们并不是遍布整个联邦,而是集中于联邦的南部。这些奴隶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和重大的利益。大家都知道,这种利益成了这次战争的根源。反叛者的目的是要加强、永保和扩大这一利益,为此他们不惜以战争割裂联邦;而政府则只要求有权制止其地域的扩大。”
没有一点不实之处,林肯如实地讲着,观众静穆地听着。
“双方都没有料到战争竟会达到目前这样大的规模,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双方也都没有期望冲突的根源会随着冲突的停止而消除,或甚至在冲突本身停止之前就会消除。双方都寻求比较容易地获胜,胜利的效果不那么重要和惊人。双方都念同一本《圣经》,向同一个上帝祈祷,每一方都祈求上帝帮助自己反对另一方。甚至有人竟敢公然请公正的上帝帮助他们从别人脸上流的汗水中榨取面包,这看来有些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们还是不要议论别人,免得被人家议论。双方的祈祷不可能都得到满足,任何一方的祈祷都没有充分满足。”
“上帝有他自己的意旨。‘由于种种罪过,世界受难了!因为这些罪过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让那引来罪过的人去受罪吧。’如果我们假定美国奴隶制是天意必须发生的那些罪过之一,但它的存在已超过了上帝规定的期限,现在上帝要把它去除了;又假定上帝给北部和南部双方带来这场可怕的战争,作为对那些犯下这个罪过的人应得的惩罚,那么,我们能从中看出这种做法和信仰上帝者总是赋予永在的上帝的那些神的属性有何偏离吗?我们天真地希望,热诚地祈求,这场战争的浩劫能迅速过去。但是如果上帝的意旨是要让战争继续下去,直到奴隶们用二百五十年来的无偿劳动所积累起来的一切财富都化为灰烬,直到用鞭打抽出的每一滴血都要用刀砍流出的另一滴血来偿还,那么三千年前古人说过的一句话,我们也还必须重说一遍:‘上帝的裁判完全是正确和公正的。’”
“对任何人都不怀恶意,对一切人都抱宽容态度,坚持正义,因为上帝使我们懂得正义。(一位作家写道,林肯讲到这里,“阴云密布的天空裂开一条缝,阳光忽然穿过这条缝照射下来,照在总统身上。”)让我们继续努力完成我们目前正在进行的事业,包扎起国家的创伤,关怀那些担负起战争重担的人,关怀他们的遗孀和孤儿——凡是可以在我们中间,在同所有国家的关系方面带来和保持公正持久的和平的一切事情,我们都要去做。”
林肯的讲话到此结束,随即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与掌声。
“对任何人都不怀恶意,对一切人都抱宽容态度”,这无疑是一个最宽广的胸怀里滚动的耀眼的珍珠。这篇演说一发表,立即好评如潮,它被称为是本世纪最崇高的政府文件。林肯的朋友卡尔·舒尔兹说:“那真像一首神圣的诗。美国从来没有一个总统在心中深藏着这一类字句。”
宽容、前进,林肯的心怀就像一条滚滚向前的河水,对所碰到的阻碍总是一冲而过,阻碍要么退让一边,要么随之而前,当阻碍已经退让一边时,他绝不会紧抓住它不放,因为那样他就会停下来,只有浩荡的激流才会义无反顾,一往无前;而那些遇到阻碍就停步不前的肯定只是一泓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