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少华抬头向周围扫了一眼,不想在他旁边,站着乡上的一个地痞。他见米少华看他,便说:“哎,你这人真怪,钱没了看我干啥?”米少华因为情急,又不知这人底细,便说:“看你一眼咋啦,我又没说钱是你偷的。”那地痞瞪着眼睛说:“你刚说啥?你怕是活得不耐烦了!打这狗日的。”说着,他已将米少华打了几拳。茗波赶忙拉上米少华往出跑,但因人多,又混乱,他们哪能一下子就脱了身,就连茗波都挨了好几拳呢!
巧芸和茗菡几个当然不知道茗波在干什么。她们拉成一链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来穿去的,好不容易才到一个卖大豆的摊点上。巧芸一问五毛钱一斤,她就取钱给茗茵和茗茹各称了半斤,又买了些瓜子、柿饼子之类的东西。不一会儿,光吃货就把巧芸手里的挎包塞得满满的。茗菡又拉着巧芸的手说:“大嫂,那边有衣裳,咱们过去看有没有你能穿的。”巧芸也有给茗菡买件衣服的心思,所以茗菡一说,她就跟上茗菡挤了过去。
茗菡满衣服堆里给她嫂子挑着,却不知她嫂子在另一边也给她挑着。巧芸看茗菡挑好,便把自己挑的也拿了过去。茗菡一看,她嫂子手里拿着一件粉红色的,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哟,嫂子喜欢一色的啊,我还专门挑了件绿底带花的呢。”巧芸笑着说:“你挑的那件挺好的,我喜欢。我这是给你挑的。你们当学生的,这种颜色好,又活泼又有朝气,要不你穿上试试。”茗菡忙说:“大嫂,我有穿的呢,我不要。”巧芸说:“看你说的,我在屋里,穿新穿旧一个样,不买也行。你在乡上念书,那么多人看着,老穿个旧衣裳咋行呢。你看你那衣裳都小到哪儿去了。”
茗菡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确实有些破旧。其实她也很喜欢她嫂子手里的那件,只是不敢有过多的奢望罢了。巧芸见茗菡还在犹豫,索性把衣服套到茗菡的身上,左右端详了一番说:“美得很,这衣裳一穿,越漂亮了,就和戏上演的公主一样。”茗菡被说得满脸通红的。旁边提着挎包的茗茵也说:“姐,穿新衣裳还害啥羞?这衣裳你穿上真的很好看。”那摆摊的一看也劝着让买,茗菡也就答应了。巧芸又趁势给茗菡买了双鞋,顺便给她公公婆婆买了些小东西,这才和茗菡几个到茗涛的工棚里去等茗波。
茗涛工棚里这会子也没别人,巧芸和茗菡几个就放声地说笑着。茗茵说:“二哥,你还不知道呢,你偷着走的那天晚上咱们衣裳让人偷了,你知道是谁偷的吗?”茗涛问是谁偷的,茗茵说是张正福女人。茗涛问:“你咋知道?”茗茵说:“富贵那天说的。”茗涛说:“那大没去要吗?”茗茵说:“要个屁,张正福女人偷了东西,到处栽赃。你想东一家西一家的,和谁要去。”茗涛点着头说:“也是。算了,咱们现在要吃的有吃的,要穿的有穿的。你们回去给大说心放宽点,这些事就别再往心上记挂了。”
巧芸笑着说:“现在大才不管这些呢。那天大说要去,我们劝了几句,大说他也不过心里有点气罢了。像张来福、张正福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也怪可怜的,咱们再去要那衣裳也没多大意思。”茗涛说:“只要大能想得开就好。”茗茵说:“我看大现在高兴得很,也不怎么骂人了,老笑眯嘻嘻的,没有以前那么可怕了。”
茗涛微笑着看了一眼茗茵,茗茵又说:“二哥,咱们庄里发生了好多新鲜事呢。”茗涛问还有什么事,茗茹抢着说:“魏季安放羊时把杨春福家的俊囡强奸了,怕人知道,就把俊囡推到沟里绊死了。”茗涛惊愕地说:“不是说是纪永奇干的吗,咋又成了魏季安?”茗茹说:“庄里人开始都说是纪永奇干的,背底里骂纪永奇不是人,杨家人把纪永奇拉住打了一顿,还扬言要杀纪永奇呢。纪永奇又羞又怕地也不敢出门。结果那天魏季安酒喝醉说露了嘴,人们才知道那是魏季安干的。”
茗涛因为惊诧而有些惶恐不安,他喃喃地说:“纪永奇也活该让人治一顿了。就是没看出来,魏季安竟然这么狠毒,那么小的女孩,强奸了也就罢了,还把她弄死。难怪那天我见他时,他疯疯癫癫的,看起来鬼鬼的。”巧芸说:“像魏新旺那种人,也活该遭到报应,就是魏季安年纪轻轻的有些可惜了。”茗茹说:“魏季安犯了法,一枪毙,魏新旺失去一个儿子,让他心如刀剜,生不如死,这才让他尝到遭天报应的滋味呢!”茗源说:“一个女孩子家,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茗茹委屈地望着巧芸,巧芸将茗茹轻轻拉到身边,心疼地说:“茗茹最听话,再不会乱说的。”茗茹得意地看了看茗源,茗源说:“把你能啥着呢。”巧芸笑着又说了茗源几句,就转脸问了些茗菡的学习情况及茗涛工程方面的事。茗涛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他的工程队及他对将来的设想,茗波鼻青脸肿地走了进来。巧芸几个一看大吃一惊,他们忙问是咋了,茗波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茗涛说:“这个米少华也真是,那棋本就没人敢下的,才挣了几个钱,就在那里逞能。他现在到哪儿去了?”茗波说他让先回了。巧芸和茗涛几个又说了阵子闲话,茗波直催着要回,几个人这才站起身来。巧芸又给茗菡、茗源安顿了一下,才拉上茗茵、茗茹走了。茗菡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哥她嫂渐离的背影,心里不觉一阵酸痛。
第二天,茗茵和茗茹去参加学校的活动了。巧芸说乡上有戏,让公公婆婆去看,自己和茗波操心家务。倪庆山和老婆自然高兴,他们巴不得去看一场戏呢,顺便还可以看一下茗涛的工程队。倪庆山看看周围人对待茗涛的态度不断变化,他对茗涛的建工队也越来越有了兴趣。所以,巧芸这么一说,老两口便乐呵呵地收拾着去了乡上。
大约几袋烟的工夫,老两口又回来了。巧芸以为他们把啥东西忘了,赶忙迎上去问是咋了。倪庆山一脸晦气地朝耳房走去,茗波妈在后面气呼呼地唠叨着。巧芸不知咋了,就跟在婆婆后面连声问着,茗波妈没好气地说在路上和人吵了一架。
原来,自海生出事之后,尹春盼女人也隔三差五地到庙里去烧香。起初,尹春盼女人总是忘不了自己的苦处,渐渐地,跟着庙里那些人相处多了,他劝你劝的也就想开了,脸上也有了些笑容。谁曾想到,自那次那道士给她请了圣水后,她突然又变得愁愁楚楚的,一天也不大出门了。张世清和马廷云看到这些,心里多少也有些内疚,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们只装做糊涂而已。今天是开集的第二天,尹家几妯娌都去赶集,尹春盼女人也想着去散散心,就跟上去了。
在路上,妯娌几个碰上倪庆山两口子,便赶到一块做伴。谁知张来福女人及几个妯娌脚步快,也从后面赶了上来。两股人互相打了个招呼,刚要走开,张正福女人却说:“哟,还没看见,尹春盼家的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今儿咋也心闲了?”尹春盼女人没吭声,张来福女人又说:“人家一天那么忙,哪有时间让你见去。”尹春风女人听张来福女人话中有话,就笑着说:“家家还不一样。”张来福女人说:“那咋能一样呢?有个有家没舍的,也有个有舍没家的,到一块正是干柴遇上了灶火,咋能不忙呢!”
尹春风女人一听张来福女人越说越离谱了,便有些憎恶地说:“你嘴放干净些,乱说啥着呢。”张来福女人说:“这是明摆的事,我咋乱说了,忙就忙了,还以为谁不知道。”尹春盼女人一听脸都气青了,她怒气冲冲地说:“我就忙了,你们好得很,一天偷鸡摸狗不说,养个女子都跟人跑了!”张来福女人急了,她破口骂道:“我女儿再跟人跑,也没把汉子引到屋里去的。哪像有些人,穷的有,富的也有。”
尹春盼女人一听哇的一声蹲倒就哭。倪庆山却听出张来福女人好像是冲他来的,心里想着张来福好占便宜怕吃亏,却把光阴过成了日子,张正福女人偷了他家东西,他也没忍心去要。如今张来福女人对他却不依不饶,倪庆山心里一急,也站下气恼地说:“我咋听你胡说呢。”张来福女人说:“看他倪家爸说的,你们现在都是有家子,咱们自然不用说了。像我们这些过穷光阴的,就算有个家舍,赶集也不是娃娃去了大人去的。”倪庆山一听张来福女人分明是疯狗乱咬人,便吼着骂道:“娃娃去咋的?大人去又咋的?简直不像话了,跟个集也有说头呢,你看你说得怪不怪。”
张来福女人也不走了,她站着说:“他倪家爸你着啥急呢,怕揭到你的伤疤了吧。”倪庆山知道张来福女人看他们日子过好了,心里气不忿儿,总在找茬。他想忍了,但张来福女人说话实在欺人,于是说:“你个泼妇咋乱咬人呢!”张来福女人说:“谁乱咬人了?你不信神鬼,老往庙里跑什么?还不是为了个骚寡妇,以为谁不知道,你怕也给尹春盼女人帮了不少呢!”
茗波妈一听倪庆山和尹春盼女人之间竟不干不净的,当时就气糊涂了,她大骂倪庆山老不要脸。倪庆山被老婆一骂,顿时火冒三丈,他不由分说,过去对着张来福女人就是几脚。张来福女人朝着倪庆山脸上就是几巴掌。倪庆山气晕了,他不由分说,把张来福女人又踢了几脚。
张来福女人本就不是忍事的,今挨了倪庆山几脚,她哪里肯依,只见她把头一低,猛向倪庆山撞了过来,分明一副拼死的架势。倪庆山一看慌忙躲开,张来福女人没刹住脚,一个狗吃屎就扑倒在地。张传福女人看她大嫂扑倒在地,慌忙过去拉起来一看,张来福女人满脸是土,表皮也被擦去了一大片,还流着血。张来福女人也不顾疼痛,她用手抹一把脸,又向倪庆山冲了过来。
张正福女人因偷了倪家的粮食,被熊富贵揭穿,心里又羞又气,也有好多天没出门了,今天遇到这个场面,正好可以出口气,于是她也冲过来给张来福女人帮忙。尹家妯娌知道倪庆山给她们帮忙,看这架势,她们怎好袖手旁观,也就一涌而上,都围过来给倪庆山解围。茗波妈却在旁边哭着大骂倪庆山。霎时间,哭声喊声唾骂声连成一片,就连路上赶集的那些人也不走了,都围过来看热闹。
倪庆山见旁边的人都看热闹,他情知好男不跟恶女斗,但这会子的局面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能力,张家的几个女人又满嘴乱吣着,他恼羞成怒,又把张来福女人狠狠踢了几脚。张家妯娌几个哪里肯饶,她们扑过去拧住倪庆山的胳膊又将倪庆山狠打了一通,尹家妯娌几个也围过去打张家的那几个女人。倪庆山就这样和一伙女人纠缠在了一起。
伊人拾零叹曰:悲欢离合心彷徨,一朝得志莫轻狂。恩仇怨恨何时了,莫把是非乱张扬。
这边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尹家弟兄听信跑来。他们早就恨透了张来福女人,于是二话没说,又把张来福女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张来福女人毕竟是个妇道人家,她哪能经得住这些男人的摔打。刚几下,她就觉得天旋地转的,连吭都没顾上吭一声就跌倒在了地上。张正福女人、张传福女人看张来福女人被打倒在地,慌忙过去看时,张来福女人竟然气息全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