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庆山一伙因听山上出了怪事,就都跑去看,却见山坡上插着一杆旗子,且有一块布条,那布条上还有一副对联,又有人发现土壕里有个死娃娃。大家正议论着,梦怀鑫拉着车子走上山来。大家看梦怀鑫一副吃力的样子,老远喊着一问,才知道梦怀鑫家的狗死了,他拉着要往沟里去扔。
等梦怀鑫到跟前,熊金保过去一看,梦怀鑫果然拉着一条死狗,他立时想起了狼叼梦怀江家猪娃子那件怪事。
“这难道仅是巧合吗?”一个不祥的征兆突如其来地冲进了熊金保的脑海里,他惊慌地问梦怀鑫:“你哥家咋还不赶快敬土神?”梦怀鑫说:“我听他说这几天还顾不上,等过几天闲了再说。”熊金保有些生气地说:“你看看,安顿上个事情一点也不当回事。你们不赶快敬个土神,我觉得往后还有大事呢。”梦怀鑫还愣着,张世清说:“这事你们要重视呢。”
庄里有个老秀才叫张道明,和张世清同族,比张世清长着一辈。他听人说山坡上不知谁插了杆旗子,还留了一副对联,也赶来看热闹,却逢着了这种场景。于是他说:“到什么时代了,还都这么迷信。我看这狗嘴里流着血,分明是毒死的,你们都乱猜个啥。”
在旁边的张世清听张道明这么说话,尽管张道明是长辈,他还是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老也别这么说,什么事情都有个前因后果呢,你看这一连串的事情,哪一件是人能够想得明白的。就算这狗是药死的,可哪儿来的药,又是谁投的药呢?”张道明瞪了眼张世清说:“这些娃娃,不好好做些正经的事情,尽瞎乱说。还是好好操心好自己,像你们这样,本来没有事情,都让你们说成了事情,还谈什么前因后果!”
倪庆山在梦怀鑫拉的车子跟前看着僵在狗嘴上的血迹,心不在焉地听张道明训斥着张世清,却又想起那晚茗茹不明不白叫不言传的事来。他心情烦躁地说:“还不赶快埋了去,等着干啥?”梦怀鑫刚要走,熊金保说:“老倪,我看这山上已有了不干净的东西,心里想着咱们得赶快敬一下土神,不然还会出事呢。”倪庆山说:“这狗分明是吃耗子药毒死的,与山有什么关系?”熊金保说:“你还不信?山是有灵气的,咱们住在这山里,山上有了不干净的东西,自然要涉及到咱们的。”倪庆山说:“还是把你的日子好好过,咱们多少年都好好的,你老担心这干啥。”张道明说:“就是,都快回去,再别胡折腾了。”熊金保说:“还是你老人家快回去吧,眼望着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敬下土神,往后若真出了事你说咋办?”张道明气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就走了。张道明同族的孙子张来福见熊金保气走了张道明,就有些气愤地说:“这么点事,有啥大惊小怪的,乱逞啥能着呢,好像谁没见过世面。”
熊金保一听,气得鼻子里直冒烟,他刚要骂,张来福却拧着头转身走了。倪庆山虽对敬土神不大热心,但听张来福说话欺人,就随口说:“不见得你比谁能多少,还装得人模狗样的。”张来福边走边说:“你老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偷鸡摸狗的,什么事不做。”倪庆山一听就来了气,他赶上两步说:“张来福,你说清楚点,谁偷鸡摸狗了?你随便血口喷人,迟早要遭天报应的。”张来福说:“天把谁报了你还不清楚,我儿子咋没给我脸上摸黑去。”
倪庆山已是怒不可遏,他要去和张来福论个高低,熊金保一把拉住说:“老倪,算了,咱们犯不着和这些小人斗气。”倪庆山也就没去,只狠狠地瞪了一眼远去的张来福。他恨张来福,恨张来福总会钻着空子欺负人。他相信,总有一天,张来福会吃不了兜着走的。但这会,他不知怎么老想着那晚纪永奇及茗茹叫不言传的事。这些事他从没对人提起过,因为那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他虽然没说过,但这些阴影总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想忘了,却忘不掉。为减轻心理的困绕,他渐有了些敬下土神的想法。这想法让茗波妈也吃惊不小,她就不住地去催着让梦怀江家快敬土神。梦怀江被催得无奈,就敬了,倪庆山和梦二家、梦怀鑫家顺便都把土神敬了一下。敬过后,各家都觉相安无事,便都放心地去劳作了。但庄里人仍然忘不掉那些怪事,他们成天乱议论着,反倒把茗波娶亲的事情淡忘了。
倪庆山并没因此而丧失信心,他仍然东家串到西家地谈论着茗波的婚事。而那些人除了说这些怪事外,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茗涛。
倪庆山心里气恨着茗涛,事情偏又赶着往一块凑。
这周六下午,学校老早就放了学。放学后,熊金保家的老二熊富生和倪茗源挤眉弄眼地说了阵子话。他们班的几个同学都知道他们两个又要玩请神,便都等着看热闹。熊富生和倪茗源见人多不好行动,就把外庄的人全赶跑,只留下马汉云家的老二马富民、纪永奇家的老二纪学威。他们把教室门从里面一顶,就开始请神了。
只见熊富生和倪茗源抬着一个板凳当作轿楼,马富民和纪学威学着大人的样子又是磕头又是点纸的,嘴里不住地叨念着。不一会,倪茗源觉得凳子抖了两抖,知道神的灵气已至,也许是神借人力吧,他配合熊福生抬着凳子满教室地上折腾了一回。折腾过后,凳子又是一阵急促地颤抖,这才慢慢地静了下来。马富民和纪学威见熊福生和倪茗源抬的凳子安定下来,便跪在一旁问开了。他们先问时事,又问了天气,随后各人又问自己的心事。熊福生和倪茗源抬着凳子用凳子的一个拐角在地上写着一一作了答复。倪茗源说:“熊富生,咱们是不是再问一下神灵看我二哥好着吗?”熊富生说:“行。”倪茗源就让马富民和熊富生抬着凳子,自己跪在地上问开了。熊富生和马富民抬着凳子在地上写了些字,熊富生念道:“倪茗涛是富贵之体,前途无量。”
倪茗源虽然知道这是熊富生假借神威的杜撰,但他还是有些沾沾自喜地说:“这么看来我二哥好着呢。那么我二哥既然这么好的命,走的那天晚上我们家的粮食咋叫人偷了?”熊富生又拉着马富民提着凳子在地上写着说是有小人作梗,日后自会暴露出来。纪学威心急地问:“等日后干吗,不如你老人家现在就说了,是谁这么胆大,竟敢偷倪茗源家的粮食。”熊富生和马富民抬着凳子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写了个“魏季安”,几人一看都愣了。
过了一会儿,马富民慢腾腾地说:“魏新旺家日子那么好,魏季安平时也老实巴交的,不想还会趁人之危呢。要不咱们给他点颜色看看。”纪学威说:“能给他们点什么颜色呢?”马富民说问问神,按神的意思办就行。纪学威就向凳子问了几句,熊富生和马富民抬着凳子在地上写道:“今晚可偷他家的向日葵。”倪茗源一看忙说:“这不行,要是叫人家知道了,还不得大闹一场。”熊富生劝道:“是他先对咱们不仁,咱们也对他来个不义。家里大人忙,顾不上管这些事,你大又老实巴交的,不会给人使坏。咱们不如按神的指点帮你大出了这口气,这叫替天行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倪茗源,男子汉大丈夫,再不要小家子气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今天晚上成了这事,就和他偷你们家的粮食抵平了,谁也不歉谁的。”
倪茗源愣了一会说:“咱们只这么乱玩着,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要不是真的,咱们做了这坏事,白害人家一趟,还叫什么替天行道。”熊富生说:“这是神灵的意思,还能有假。你正心地干,有事我挡着。”马富民和纪学威也想趁空吃点向日葵,就在旁边一个劲地开导着。倪茗源想着不过偷个向日葵,仅举手之劳的事情,又这年景,只要能吃上向日葵也好,便答应了。
熊富生、马富民和纪学威几个性急,晚饭过后,他们就按着下午的约定悄悄聚到了倪家。茗源大和妈只当是几个娃聚到一块玩耍,也没在意。等夜深人静时,熊富生几个开始行动了。他们顺着墙根悄悄摸到魏新旺家园子里,碰着向日葵头就拧。眼看着一人拧了好几个,倪茗源小声说:“人家种了一趟,全拧掉也太残忍了,要不给留上几个?”熊富生说:“咱们专门偷来了,还能给他们留着?给他们多留一口,咱们就少吃一口。快点拧,别再乱想,他们偷粮时咋没给你们留些子。”马富民说:“也就是,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你就不要再婆婆妈妈地发那慈悲心肠了,没人会说你好的。”倪茗源看他们不听,又怕声音大了有人听见,就没再吭声,只忙着拧向日葵头。
不一会儿,几个人把魏新旺家园子里的向日葵头全拧光了。他们抱着向日葵翻过园子墙,又顺墙根跑到个僻静处,几人分掉,然后都悄悄地跑了。
茗源抱着向日葵跑回家里,害怕到耳房里他大哥看见了骂,就悄悄地敲开西窑的门。茗茵看她三哥抱着五六个向日葵头,便紧张地问:“三哥,你从哪儿弄来的?”茗源忙说:“小点声,别叫大和妈听见。”茗茵有些惊愕地说:“原来你们几个做贼去了,怪不得那几个一进门就贼眉鼠眼的,我给大告去呢。”
茗源忙把门关上,堵到门口说:“偷都偷来了,还告个啥。我放到这屋,咱们三个慢慢吃,多吃几天,千万不要叫大知道,不然大打我呢。”茗茵知道那些男娃娃偷着吃点向日葵是很正常的事,也就没多说话。茗茹说:“那我们吃的时候大要是看见了咋办?”茗源说:“就说是你们同学送的,只要你们不说,没人知道的。”茗茹摸着嘴唇,其实她早就馋得忍不住了。
茗源把向日葵放好,就匆匆地到耳房里睡觉去了。第二天一早,茗源就起来了,他先跑到西窑和两个妹妹吃了一阵子向日葵,才过伙窑里去。刚洗罢脸,茗茹又招手喊茗源说:“三哥,你过来一下。”茗源跟着茗茹到西窑,茗茹探头看看外面没人,就小声对茗源说:“三哥,翠珍经常给我东西吃,我啥也没给过她。今儿咱们有这么多向日葵,我想给翠珍拿一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