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七八分钟,曹主任带着呆子回来了,他做手势让老实头上车。老实头指着车厢,一脸紧张。但是,他看到曹主任很镇静。曹主任从老实头手里接过钥匙,将呆子关进车厢,威严的命令他们:不着急,一个个来,一个个来。接着,又带了一个出来,然后再锁了门,有条不紊。他没有跟老实头打招呼,将那个人领到刚才的墙角,接着又换了一个。老实头在一边看着,觉得曹主任敬业,镇静,还非常有耐心,一看就是长期跟精神病打交道的好领导。
这么一折腾,时间慢慢地过去了,老实头越来越饿了。
当解决了第五个人的小便之后,曹主任好像才意识到老实头的存在,他用命令的口气对老实头说,你先去吃饭,他们还要一会儿工夫的。
老实头说,我,我不饿。
去吧去吧,你现在看到了吧,要不是我押送,难道这些人都尿在身上吗?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要尿,你让他们解决一下就好了。我估计还要半小时左右,你去吃个饭完全来得及。
老实头就去吃饭了。
老实头在街上转了一圈,问了几家小吃店,挑了家最便宜的,要了一碗阳春面,吃完了还觉得饿,就又要了一碗。
吃完了他结账的时候,对屁股很大的老板娘说,你们家面太少,油也少。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老板啊,面多油多是面多油多的钱。
老实头很生气,走出门恶狠狠地说,油都长你妈的屁股上去了。老实头边走边懊悔不该在这家黑心店吃饭,看起来便宜,其实贵,在其他店,两碗光面的钱也能吃碗碎肉面了。老实头一边懊悔一边向车走去。远远地他看到那辆车,车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想,他们都在等他呢。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过来了。他没有看到驾驶室里的曹主任,他就去后面车厢叫人,其实他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哪有这么安静的?果然,后面车厢门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挂着钥匙的锁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老实头拿起来读:我是智勇双全的曹连长,这次战役取得了圆满胜利,我有权解散我的连队。
老实头彻底崩溃了,天哪!那个曹主任曹连长原来是疯子,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疯子?老实头当然不知道,有的疯子本来就是天才。老实头以为只有自己愚蠢,他要是知道曹连长是如何骗过了医生逃掉了注射双份镇静剂的过程的,以后的事情可能也不会发生。
老实头简直要呼天抢地了,他一下一下地打自己的脑袋,说,你这个笨猪,你简直就是个猪,你连疯子都不如啊。你这样没用,难怪被人看不起,老实头,你是个笨猪……
打着打着,老实头也疯了,他突然疯狂地围着车转了两圈,然后拔脚向刚才呆子大便的田地跑去,他其实可以看到的,那里什么都没有;跑过去他又跑回来,趴下来看车底下。终于,老实头趴在地上,不动了。
怎么办?老实头想,一共二十个人,他把二十个人都弄丢了,虽然他们是疯子呆子,又没人管,大概不值什么钱,但他们是公家的人。他是给公家送货的,谁会想到把货全丢了?这种事情说出去,以后还有谁会雇用他送货?还有,明明还有一个小时他就可以拿到钱了,拿到足够他打半个月零工的钱,现在都送给曹疯子了。
不行,我得去找,他们应该走得还不算远,能找到一个是一个。说不定找到一个就能找到两个,找到两个就能找到四个。最好能找到曹疯子。
于是,老实头从地上跳起来,又向镇上走去。他走得不快,因为经过他身边的人他都要认真地看了又看,但是,除了那个曹疯子他能看出来,其他人他根本没注意他们到底什么样。所以,他看路人好像都是,但好像又都不是。
老实头走着走着走到了汽车站,汽车站在桥旁边,他下了桥,每个桥洞查了查,没有人躲在里面。然后,老实头忽然想起来,会不会他们正在等车?
于是,老实头飞跑到车站里面,发现里面的确有很多人,而且很多人都看着他。老实头希望从中能找到曹主任,曹主任他是认识的。但是,他一个个的脸看过去,就是没有曹主任。他又看一遍,老实头觉得他们的眼神都很呆滞,也都很安静,非常像车厢里的那些人。但是没看到曹主任,老石头就不能说他们是疯子,像只是像啊。
但是,人说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急中生智,就是这样一个“像”的念头闪过老实头的心,激发了老实头的灵。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能怪我,再说,老实头想,他们也没告诉我车厢里是疯子,我反正是给他们把二十个人送过去,我一个也不少地给他们送过去。
于是,半个小时以后,二十个想要免费搭车的人跟着老实头走了。他们都是经过老实头筛选的,穷人,不多话,目光有些呆滞,到了市区需要转车。老实头说了,他是送货来的,现在货送掉了,空着也是空着,可以免费带走二十个人。为了防止大家怀疑,老实头说,每人要出两块五毛钱(原价要12.5元),凑足他的油钱就行了。但他不负责送到车站,他到地儿了他们就要下来,也差不多了,问问人就知道往哪儿走了。他是做好事,大家出门在外要互相帮助的,他帮助他们也等于他们帮助了他。
当最后一个人跨进车厢的时候,老实头锁好了锁,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摸摸贴身口袋,还好,那张需要签字的纸条还在。他把那把钥匙和纸条放在一起,走向驾驶室。
一路上,车厢里的人都很安静,他们是经过竞争以后才得到的机会,所以他们互相不那么信任,他们只信任老实头一个人,他们遵照老实头的话,不多话,有人一上车就眯上了眼睛。有那么两三次,老实头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后视镜上向他挥舞的双手。当然那是他的幻觉,他眨眨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到一个小时,老实头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他将那张签好“安全送到”的纸条放回到贴身口袋,发动引擎,向家的方向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