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在一朵散发光芒的花朵前停下步子,她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朵正欲开放的花,米黄色的花蕊铺满了地面,我稍微动一下就会踩出声音,而她回过头,做出让我保持安静的手势,于是我乖乖不动了,她把我的整颗心情都弄得莫名紧张起来,好像这朵光芒会孕育出惊天动地的东西,我仰头看了看。我们的上方被菟丝草覆盖了,只有零星的雨点洒了进来,粘在她的发梢上,她小心翼翼地拿掉了帽子,紧紧捏在手里,我也放下了手里的箱子,等待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一瞬间的美顿时攫取了我的灵魂!
你一定见过八音盒吧!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然界也会有如此巧妙的存在,而且她的存在要比人工制造的要精美一百倍,你如果看过,也会和我一样永生难忘的,音乐慢慢响起,两只飞舞着翅膀的丘比特在花瓣衬托的舞台上出现了,闪闪发光的金色翅膀上,一张金弓,一支金箭和一支铅箭放置在小巧玲珑的箭筒里,米黄色的花蕊飘洒着,我的心也随之飘荡着,好像神奇的天国之门慢慢地向我敞开。
调皮的丘比特一脸怪笑,举起金箭朝她射去,她哪里会在乎呢,她的瓷器女孩,任何爱心之箭拿她都没辙,金箭反弹回去,丘比特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举起铅箭,瞄准了我,真是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坏蛋,她明白那支箭的厉害,挡在了我的前面,铅箭从我的手臂上划过,擦破了一点皮,可怜的丘比特再一次无功而返了,他沮丧地低下头,舞台慢慢聚拢,我看着丘比特慢慢消失,他最后的脸上仍然挂着一丝狡黠的笑容。
“你快跟我来,我还知道一种很好玩的花,那种花可只有下雨的时候才能见到!”
我之后才从她的口中得知,丘比特之花是这朵花的名字,一年才会开一次,她这次出来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看花,这样的花确实值得人去计算日子守候,就算被射中,那也是欣赏美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何况你假如被这个小家伙用金箭射中,说不定会遇到真爱呢!
我们捡来叶子,挡在头上,可跑动溅起来的水花依然沾得满脸都是,她却时不时地笑着,好像雨落到了她的咯吱窝里,她一边跳舞,一边在地上转圈,最后她干脆甩开了那柄碍事的小伞,在草丛掩盖的小路上任意奔跑,她抖动一株株草,将雨点洒落在我的小伞上。雨凉飕飕地在我的身体里钻着,我也被逗乐了,扔掉了伞,踩着雨点汇成的小坑,摇晃着草和花,雨纷纷扬扬,落得我们满身都是,雨下大后,随便一个小水槽,都可以把我们的嘴巴都淹没,我们睁着小眼睛望着对方,水面上不断冒出的泡泡,使我们吹出的笑声。
“就是这些花了!”她指着前面的花说道,我们躲在一片很大的叶子上看着。
这种花长得千奇百怪,佝偻着身子,根部发出幽幽的蓝光,花盘像一个小漏斗,口张得大大的,花边沿上垂着白色的胡须,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喝水声,好像大伙儿聚在雨天唱歌,可事情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好戏马上要开始了!”她异常兴奋。
那群花踩着光点移动起来,左摇右晃的,好像随时都会跌倒,一下子把花盘垂得低低的,一下子又扬得高高的。
“这个花啊,叫酒鬼花,能把雨水酿成酒,你看,他们这幅模样就是喝醉了!”
难怪能闻到醇香的酒味,看到他们东倒西歪的样子,你肯定都快把大牙笑掉。
一颗酒鬼花晃倒我们这儿来了,她跑出去,扯掉根部,接着又跑了回来。
“你也去抢一杯酒吧,不过一定要很快的!”
我当然想要试一下这种酒的味道,我越想着要速战速决,越不知道朝哪朵酒鬼花下手,一株酒鬼花碰巧此时醉倒在我的脚下,机不可失啊,我做贼心虚似地扯掉散发蓝光的根部,这一过程倒还好,可是我却把根部甩到了他的同伴中间,一群酒鬼花气势汹汹地朝我冲过来,我没见过这架势,好像被蓝色的光魅惑了心,痴痴地站在那儿。
“快跑呀!”她叫醒了我,拉着我的手,拔腿就跑。
直到我们把酒鬼花远远地甩开,我还心有余悸,不懂自己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你差点把我们害死了!”她责怪道。
“我做了什么?”我仍一头雾水。
“傻瓜,你把他们惹怒了,我看你刚才把蓝根甩到他们身上,那不是自找麻烦吗!”她瓷器的手敲人可真疼。
“你又不提前说!”我抱怨道。
“不是说了让你快点嘛!”
“我已经很快了!”我显然被冤枉了。
轰隆隆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过来,我们停止了争执,同时看到朝我们奔来的灾难。
汇聚在大水槽的雨水绝提了,我们使出全身的力气往高处跑。
我们顺着一颗大树上的藤蔓爬着,她不太擅长攀爬,一次次地滑下来,我伸出胳膊,给她着力点,她倒是毫不客气地踩着往上。
“我的帽子!”她的帽子被风垂钓了,掉在了我的脚跟旁,我知道那对于她来说很重要,伸出右腿去够了够,洪水一下子拍打过来,我差点被卷走,下一个浪头扑过来的时候我趁势抢起了帽子,然而一只手爬树并不方便,我把帽子用嘴巴咬住,只能扯住一根还算牢固的树枝。我的手快被洪水扯断,洪水里携裹的泥沙刺痛了我的脸,我喝了几口水,也只能一边咳嗽一边前进。
我就是这样爬到了安全的枝头。
雨还在不停地下,而洪水像一只野兽守在树下,迟迟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