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上官鸢儿、南宫韧从车上下来后便直接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我们在南宫雄身后俯首帖耳地走着,乖得不能再乖了,但如果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能够救我们了。
校长办公室布置不算奢华,但每一处布置都透露着优雅,我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像古时候的犯人被送到衙门后的那种心惊肉跳,假如审案的“大人”惊堂木一拍,我估计立马得跪地认罪。
(小毒:堂下何人!
小辰:司、、、徒辰——
小毒:所犯何罪!
小辰:未经批准,擅自离校,心甘情愿被拐卖,不知反抗!
小毒:拖下去,斩!
小辰:大人饶命啊,小人冤枉啊——
小毒:冤枉?嗯,看你眉清目秀,应该不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招出同党,留你全尸!
小辰:一人做事一人当,小人没同党!
小毒:先割掉舌头,一天砍一根指头,最后砍头!
小辰:小毒,你、、、果然够毒!)
南宫雄淡然问道
“你们三个去海边做什么?”
见没人回答,南宫雄望着我,锐利的目光让我胆寒。
“我们想去看海上日出,然后写一篇观后感!”
我可不认为校长会相信这样的鬼话,结果也不出我所料,他冷冷笑道
“写观后感?全班都没有这样的作业就你们三人有,司徒辰,你父亲难道教过你怎样做一个骗子吗?校长本就不想惩罚你这个病人,但对于你脱口而出的谎话,我决定把你们三人带着一起惩罚!”
惩罚?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都二十四岁的人了,还要接受校长的处罚,我目光瞥到上官鸢儿和南宫韧低下的眼眸,就知道他们心中对于父亲的恐惧,也难怪他们不敢走得太远。
“你们暂停上课,打扫整个校园的卫生,三天!”
当我听到南宫雄的宣判时,明白自己终究是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世界上的自由向来是有筹码的。
那天,我们三人接替了所有清洁工的工作,厕所、操场、体育馆、游泳馆、餐厅、图书馆,我们都得仔细打扫,而且会有人专门来检查清洁程度,三人匆匆在路上碰面后就赶往各自打扫的区域,基本上连彼此诉苦的机会都没有。
南宫雄很久没回学校,一回学校就惩罚了初一一班的三个学生,而且这三个学生中有两个是他的孩子,消息满校园地传递,所有的初中生都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在打扫,那天的垃圾也比往常多了几倍,他们扔垃圾的行为好像得到了默许,我们的工具量也就骤然加大。
中午在食堂吃饭,我们才有机会碰面,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我们身上,上官鸢儿和南宫韧有一点极为相似,那就是他们并不怎么在乎他人的指指点点,他们安之若素吃东西的样子让我也深受感染,我想从小生活在校长光环的他们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注视吧。
“鸢儿,你还受得住吧?”南宫韧柔声问道。
这样繁重的工作,我和南宫韧这样的男孩子都会累得骨头散架,她肯定是扛不住的,但上官鸢儿不愿把自己的累和痛苦随意呈现在任何人面前,她理了理耷拉下来的头发,笑道
“哥,我可是女汉子,保证比你强,你看辰才最有问题吧,他在操场的时候还摔了两跤呢!”
我可不愿让上官鸢儿瞧不起,抡起袖子,露出强健的肌肉。
“别小看我好吧,我这身肌肉又不是白长的!”
南宫韧戳了我的笑穴,我顿时真气外泄,他笑道
“这身排骨红烧不错,鸡肉嘛,鸡屁股上面可能会有点!”
我白眼瞪着南宫韧,上官鸢儿笑得差点喷饭,和我们俩在一起的日子,她笑得确实比以前多了,至少少了第一次见到的那种冰冷感。
“哥,全校的人都很讨厌我们吗?”上官鸢儿的脸色是一下子变得忧郁的,她盯着碗里的食物,筷子停在半空。
“怎么突然这么想?”南宫韧停住了和我的打闹,正色问道。
“你们没发现地上的垃圾比以前多了吗?”
上官鸢儿经历的困惑我也有,我想,校长的两个孩子难得被罚,其他的学生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来挖苦和嘲笑,当特权的外衣被扯下后,落井下石的事情变成了宣泄不满的最好办法。
南宫韧半响没做出回答,我本以为上官鸢儿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可毕竟是一个初中生,真正的超然物外是需要境界的,人是群居动物,群体的认同感自然会影响我们的情绪,尤其当上官鸢儿正试图融入到一个小集体当中时。
“鸢儿,你在乎别人怎么看?”
上官鸢儿坚定地摆摆头,这也出乎我的意料。
“那就不要管别人是否讨厌我们啊,我想,朋友,一两个就很好,就算我们三人都被视作异类,那我们至少也是能互相取暖的异类,才不要管别人怎么看!”
我的话无疑极大地安慰了上官鸢儿,她会心一笑,心结的解开并非易事,阳光的出现也并非总被视作灿烂,但当上官鸢儿笑起来时,我想就算乌云密布也能看做晴空万里。
当然,说不累都是骗自己的话,睡得很沉,不肯起床,吃得很多,不想进校门、、这些都是累的症状,但人的坚韧和脆弱总会超出我们自己的想象,有时候,我们能埋头走很长一段路却不抱怨一句;有时候,我们却因为突然一句嘘寒问暖的话而导致嚎啕大哭。我想,这就是人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原因吧。
三天的时间里,我们忙里忙外,学校的清洁工阿姨倒是对我们很感激,他们带薪休假,我们凭借顽强的意志,熟悉了校园的小草一木,一砖一瓦。
我们三人还被作为全校批评的榜样,南宫雄在第三天亲自主持了升旗仪式,我们站在主席台前,台下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们。
“南鸢中学是全国赫赫有名的中学,你们始终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是学习,学生的本职是学习,这就像老师的本职是教书,不务正业就有必要接受惩罚。
南苑中学贵族子弟多,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有特权,把社会上的那一套全部都带到校园这种地方。校园虽不是避风港,但也绝不能成为歪风横行的暴风眼。
台上的三人,其中有两个是我的孩子,他们犯了什么错?
他们想去看海上日出,他们不顾校纪校规地去寻找自由,他们不顾家长老师的担心驾车外出,他们不顾学生本分地荒废学业,并且撒谎。
作为家长,我心疼他们;作为校长,我却绝不能纵容他们。校长的责任大于父亲,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希望看到你们成龙成凤!”
被这样赤裸裸地当着全校几千人批判,我恨不得立刻找地洞钻下去,我以前还算默默无闻,这三天,我顿时成了名人,能和校长的公子以及千金一起罚站,我的身价如同牛市的股票,猛然窜起。
我不知道是应该感到羞愧还是应该感到庆幸。
第三天的下课铃虽然敲响,但我们还是必须要留下来打扫,全校的师生走得差不多了,我们才算忙完,我回到初一一班的教室清理自己的书包,即使在大扫除期间,我们还得完成每一天的作业,好在初中生的题目对我来说太过简单,我轻轻松松就能够搞定,不想错上加错的上官鸢儿和南宫韧不敢把作业带回去做,他们劳动改造结束后,就要抓紧时间抄写我的作业。
我还有义务帮他们补一下课,这倒是让我在南宫韧面前找到更大的成就感,南宫韧虽然不服气,但他碰到不懂的问题还是会乖乖地来问我。
“南宫韧,有不懂的问题尽管问我,我可以替你一一解答!”
“有问题自然会问你,你现在一边站着,不要挡光了!”
南宫韧,这就是你对待老师的态度吗?把屁股伸出来,司徒老师会打轻一点的。
上官鸢儿静静笑着,她的字迹娟秀好看,我每次想掉头过去欣赏,南宫韧都会把桌子靠紧过来。这个家伙,坐在我后面,摆明了就是压迫我的!
可我却很享受现在的感觉,稀稀落落的几个学生在走廊上走着,时而会拿出作业互相探讨,淡黄色的余晖柔和地流入教室,光线中轻轻扬起的碎屑如同染色的精灵,课桌摆放得很整齐,几只飞鸟在校园内啼叫,陡然飞到与红旗等高的位置,被夕阳染红,天边的云霞,混同这样的光线,时光仿佛被深锁,钟摆悠然晃动,我的青春岁月,又开始重生。
我看着上官鸢儿和南宫韧,他们专注地写着自己的作业,笔尖和纸张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声音很细微,但我却听得很认真,我们三人相约一起去看那片大海,虽然并未看到心目中的日出,但旅途中所经历的一切,烧烤摊打闹、旅馆争床位、穿过隧道时的感动、加油站的那对双胞胎、海滩旁边的疯疯打打以及那个很会做冰淇淋的女孩,那个关于等待的故事,一瞬间在我脑海重叠,并且沐浴在即将没入地平线的阳光中。
我想要对他们坦白我所经历的一切,从二十四岁大学生变成初中生,不管他们信不信,我都要把自己的秘密交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