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车上,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地从我面前闪过,我父亲开车从不说话,这点我非常清楚,他也不让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所以我只能从透视镜中取观察父亲的表情。
我父亲司徒峰癖好很少,他一不吸烟,二不喝酒,三不打牌,最大的爱好就是钻研微小的生命,这一点我以前读初中的时候就再清楚不过了,家里的书房上无一例外地全部是关于这方面的书籍,我想要找一本故事书或者小说诗歌都是不可能的。
突然想起父亲带着我一起研究蚂蚁的一幕,我家后院有一个大棚,大棚旁边还有一个西式庭院,这都是父亲的研究室。
我问父亲蚂蚁有这么好玩吗,父亲说蚂蚁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动物,我当时就被父亲吸引,听他讲述蚂蚁神奇在哪儿,父亲说几亿年前蚂蚁就已经存在,它见证了一个个文明的陨落和兴起。我瞪大眼睛,几亿年前就存在,那蚂蚁竟然连恐龙都见过,但为什么恐龙都灭亡了蚂蚁却死不了呢,父亲把一只蚂蚁放在他的手掌心,然后用玻璃罩盖住,他叫我拿放大镜仔细观察下蚂蚁。
父亲研究用的放大镜我一直都想亲手尝试下,当父亲把放大镜递过来时,我就开始忐忑不安了,我靠近放大镜,看清楚了蚂蚁身上的每一个构造,长长的触须,尖尖的嘴巴,挥舞的脚有如大刀,身上犹如披着披着铠甲,他尖尖的嘴巴合起来时,我几乎都能听到磨枪擦剑的凌厉气势,我当时就被深深地震撼住了。
“微小是生存的一种方式,越被忽略的生命越能走到最后!”
父亲当时这样感慨地说道,我没听懂,当父亲那种深邃的目光却烙印在了我的心底。
“乖儿子,你在想什么呢?”父亲把头探了进来,我被扯回现实,才发现我们已经到家了,父亲帮我开了车门,做出了请的姿势,父亲整天忙于研究,能和我说上话的时间很少,这样的动作就能让我感到温馨,我蓦然地涌起一种想要抱住父亲的冲动,而我就这么做了,父亲的表情我不管,我煽情地来了句
“老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父亲对我今日的诧异表现格外惊讶,此时,我的母亲洛白羽站立一旁很久了,她看到我们父子俩温情脉脉的一幕,不舍得打扰。父亲将母亲拉了过来,说道
“你们是我前进的全部动力!”
母亲白羽突然落泪,我也觉得气氛有点伤感。
“妈,今晚吃什么?”
“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
我多少有点庆幸,突然冒出来的母亲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我一直记得自己是单亲家庭,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
吊灯上散发着温馨的暖色,土耳其风格的地毯被母亲布置得很有格调,几幅名画的仿真品让宽敞的房间显得极富有艺术感,精致的家具,恰到好处的插花,纯白镂空的雕花窗子,简洁清新的窗帘,小巧玲珑的手工艺品,现代气息浓厚的楼梯、、、
我好像重新回到了十年前,时间的错乱感让我不适应,但有着二十四岁心理年龄的我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我不想与十年后的家庭格格不入,据说一切的安排都颇有深意,既然我现在还读不懂,那就试着享受吧,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点滴光阴。
父亲和母亲说起了换班的事情,母亲起初情绪有点激动,父亲却极为巧妙地掩护我,把我讲过的豪言壮语又给母亲讲了一遍,我意气洋洋地等着母亲夸奖我,也看着母亲脸上表情的变化,她突然把手放在我的额头。
“小辰,你今天没发烧吧?”
妈妈,你就是这样打击我的吗?我很正常,不过是即将超越常规罢了。
晚餐还是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进行完了,母亲独自承揽了洗碗这项艰难的工作,没有母亲的时候,我不得不洗碗,父亲夜以继日地搞研究,我又不愿意父亲请保姆,很独立但也很苦恼,你第一次做饭洗碗会热情高涨,干劲十足,可琐碎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时,热情和耐心被磨得越来越少,虽然只有三四个碗,可是那种油腻腻的感觉依然让我相当厌烦。
歌声飘起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很苦恼,投进妈妈的怀抱,洗碗就免了!”
作为好学生我得做功课吧,可看着这种弱智的初中生题目,我都懒得提手,后来就呈大字地趴在了床上。
我把头深埋在洁净的被褥上,被褥上有洗衣粉的香味和阳光晒出的味道,不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
“辰,醒醒,辰,快醒一醒!”
时远时近地呼唤声让我缓缓张开沉重的眼皮,可声音却突然消失了,我打开窗户朝窗外看,发现一个光点在慢慢移动,那个光点突然定住,空中被勾勒出一条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色光当即挥走了我的睡意,我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走眼了,但那条彩虹还在空中悬着,虽然很小,但足够吸引我的眼球。
我从窗户外直接爬出去,我不喜欢住在二楼,那让我睡觉极没有安全感,况且我不想告诉任何人我有很严重的恐高症。
当我追出来的时候,彩虹突然消散了,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线,我循着这条霓虹般的线,往后花园的地方跑去。
父亲严令禁止我晚上到后花园,他甚至讲了很多鬼故事来吓唬我,可我又不是十四岁的小孩子了,鬼怪这类东西只会激发我更强烈的好奇心。
后花园有几座假山,撑天摩云的两棵大树间有一个秋千,树旁边是两张长椅,接着是烧烤的地方,再往前走,是矮矮的灌木丛,灌木丛后有白色的栅栏,当霓虹光线直接指向了栅栏后方的大棚,我走得很小心,生怕踩出了什么大动静,这多少和小时候的恐惧心理还是有点关系。
我第一次踏入大棚,小时候那点时常作祟的好奇心一瞬间得到了满足,可紧张感也随之而来。
我听到了细细的说话声。
“禀告主人,还给我们三个月就能完成部署!”
我还想往前走时,小腿突然一阵酥麻。
什么东西!竟然在咬我,等我掀开裤腿,我差点被自己给吓到,十几只蚂蚁在我腿上又啃又咬地,疯了一般地想继续往身体上爬,我“啊!”地叫出了声,随即弹去了腿上的蚂蚁。
“谁?”
父亲的声音?
我神经一颤,但我来不及多想了,因为可怕的一幕发生了,密密麻麻地蚂蚁正朝我涌过来,刀剑声让我差点吓坏了,我赶快撤退,跑回了自己的卧室,但我总感觉身上还有蚂蚁在爬动,迅速地冲到洗水间,脱光衣服裤子地查看,这种蚂蚁速度极快,还好只是爬到了我的膝盖,有些被我抖落下来后就迅速地消失了。
不行,我必须洗个澡,我发现自己不仅有恐高症,还患上了密集恐惧症,想起那一堆黑压压的蚂蚁我的汗毛都会竖起来,难道父亲在养着这种可怕的生物。
我正在淋浴的时候有人在敲门,是父亲的轮廓,我认得出来,但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去过他的实验室,毕竟这是不被许可的,就算父亲在养蚂蚁,他也只是在做他分内的事。
“爸爸,是你吗?”我关掉了水声。
“小辰,是我,等会到我的书房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爸爸,我知道了!”
父亲叫我去书房,不会已经知道我擅自闯入他的实验室了吧?这可怎么办,父亲会不会骂我,他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刚才听到的只剩下三个月是谁说的话。
我惴惴不安地进入父亲的书房,父亲正带着眼镜看书,台灯的光芒将他的皱纹凸显得异常明显。
听到我的敲门声,父亲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把温暖的咖啡递给了我。
“小辰,你刚刚去了爸爸的后花园吗?”
言语间我听不到责怪,相反,父亲说得很平淡,他说话一向都是如此地温文尔雅。
“是的,爸爸!”
我坦诚地说道,心里想着那道霓虹般的光芒为何要把我带入那个地方。
父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那不是你晚上应该去的地方,下次再去,和爸爸说一声,爸爸怕研究的生物会伤害到你!”
我盯着父亲慈爱的眼神,打消了对父亲的猜忌,不管怎么说,我不该用阴谋论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这样会让我对一切事物都产生出不信任感,我对自己的父亲,应该给予足够的信任,因为从他的眼神中,我能感觉到他是爱我的。
我点点头,父亲抿嘴一笑。
“小孩子有点好奇心很正常,快把咖啡喝了吧,凉了对身体不好!”
我呷了几口,父亲皱眉问道。
“怎么,不喜欢喝咖啡?”
“不是的,爸爸,我想对您道歉,我不该擅自去后花园的,对不起,爸爸,我下次再也不会了!”
我放下咖啡,愧疚地抱紧了父亲,父亲的双手很久才把我抱紧。
“小辰,早点休息吧,咖啡留着,喝多了晚上会睡不好觉!”
但我不想将父亲泡好的咖啡,我端起来,准备一饮而尽,父亲突然用一本书挡在了我的嘴边。
“小辰,爸爸给你看本书!”
父亲用不经意地动作把咖啡从我的手中夺下,然后又把这本叫做《蚂蚁时代》的书递给了我。
父亲开始给我介绍书中的内容,它说蚂蚁时代是一部献给蚂蚁的史书,蚂蚁是智慧的物种,它们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文明,它们和人可以产生交流。
我被父亲的描述深深吸引,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很多年没有见到过了,他习惯皱着眉,托着下巴,思索着我永远不可能触及的高等问题。
我整夜没睡,把父亲赠给我的那本书全部看完,法国作家笔下的蚂蚁王国让我心往神驰,被蚂蚁袭击的恐惧被一扫而光。
整夜看书是好学生的行为,但这可让新转到初一一班的我出尽了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