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战利品我们回到了营地,遗憾的是,瓷器女孩好不容易升起的火已经熄灭了。
瓷器女孩把沮丧的表情藏起来,不让我们看见,但我和南都在月光下看到过她被烟熏黑的模样,等她正准备继续钻木取火的时候,她脸上的黑色有被冲刷的痕迹,她流泪了,只是不愿让我们看到罢了。
“鸢,让我来吧!”
我和南同时喊出了声音,我们南四目相望,良久,南缓缓说道
“辰,我手臂酸死,那只可恶的臭螳螂让我费了不少力气,你去帮鸢取火吧,这种女孩子的事情,你做起来最在行了!”
南的话似乎有点多了,我听得分明,可我明白,他在迁就我。
鸢生气地吼道,吼人的姿势给人感觉不太自然。
“你们两个取火也磨磨蹭蹭的,一起来帮忙,我负责指挥!”
我们俩乖乖从命,但此时却有两只喷火的虫来到了我们的营地,我和南迅速拿刀挡在了鸢的前面。
两只喷火的昆虫正要被吓跑的时候,鸢却扒开了我们。
“你们找我们有事吗?”
清脆温柔的声响如同晚风,两只昆虫犹豫了半天才点了头。
“有什么事我们能帮上忙吗?”我不明白瓷器女孩哪只眼睛看出来对方值得信赖,要是他们喷两把火朝我们攻来,我们哪里还有逃跑的机会。
“姐姐,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帮上忙的吗?”那只喷火虫,眼睛像是有两盏灯,而他的灯只亮了左边的一盏,旁边的一只只亮了右边的一盏,除了这点,两只喷火虫长得很像,面孔让我们辨不出来。
瓷器女孩摇了摇头,我们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
“那好吧!”右边亮着灯的喷火虫颇显失望,那盏眼前的灯也慢慢黯淡了不少,他们俩低头的样子保持得很一致,但我们都能感受到他们两确实想为我们做些什么。
“你们为什么想要帮我们做些什么呢?”瓷器女孩问道。
“因为,因为你们帮助我们杀死了螳螂,我的,哦,不,我们的爸爸就是被那个螳螂杀死的,他,他还把我们的爸爸烤着吃了!”
我看到喷火虫的灯光时隐时现了,他们呜呜地哭泣起来,原来躲在草丛里的不止我和南两人,这样的两个孩子,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父亲被别人大卸八块然后烤着吃,而且不能做任何事情,想到他们躲在草丛后的惊恐眼神,我的心就微微地疼痛起来。
“我们可能需要火!”我这个时候也冒着胆子提议道。
我想我们只是为了保命才杀死了他们的仇人,无意间却成了他们的恩人,但不论命运如何安排,我都相信不给别人回赠的机会是不妥的,何况这两个孩子没有被仇恨吞没,他们想的,只是如何报答罢了。
“真的吗!”一只左边亮灯的喷火虫兴奋地叫出了声音。
“嗯,是真的!”
瓷器女孩已经帮助我回答了,她迅速理解了我的意图。
“弟弟,别哭了,爸爸说过要我们坚强点,现在是我们一起报恩的时候,你也要像哥哥一样,别随便掉眼泪了!”
左边亮灯的原来是哥哥,他比还在嘤嘤哭泣的弟弟懂事很多。而那个弟弟也反而越哭越大声了,根本就不顾及我们在一旁看着他们。
“可是爸爸,爸爸他已经死了,那只可恶的螳螂,我恨透他了,我要回去把他的脑袋踢碎!”
看来我之前的理解是错误的,愤怒还是不经意让这个孩子失去了理智。而我不愿看到仇恨继续蔓延,我走了过去,抱紧了那只还在哭泣的喷火虫,这个孩子,由于愤怒而浑身颤抖,他的触角一刻不停地抖动,多么叫人心疼的孩子!
“爸爸回不来了,你还有一个懂事的哥哥,他会照顾你的!”
右边亮灯的喷火虫愣愣地看着我,蓝人参也惊讶地看着我这个惊人的举动。
“哥哥会照顾你的,会一直照顾你的!”那一只喷火虫也紧紧地抱了过来。
我想,人因为愤怒和仇恨而变得无助绝望时,最需要的可能就是这样一个信赖的拥抱吧,如果看着一个孩子被愤怒之火灼伤后就转身投入到无边的黑暗中,我想这把火焰应该会让愤怒更加可怕的烧起来,而这把火焰无论多么壮阔,依然会阴森而又冰冷。
两个孩子的情绪终于被安抚下来。
他们帮我们升起了火焰,火苗窜起的瞬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贴在皮肤上的湿衣服缓缓地升腾着蒸汽,南邀请两个孩子和我们共进晚餐,但却被两个孩子拒绝了。
“哥哥,我们是喷火虫,不吃肉的!”
左边亮灯的喷火虫对蓝人参说道。
或许,原因没那么简单,仇人的尸体里还有着父亲,这样的联想我不知道是否合理,当我去揣测他人的内心世界时,大多会抱着谦卑和宽容,他们的选择,谈不上好坏。
“和我做一会吧,我们只想和你们讲故事!”
故事对孩子向来有吸引力,瓷器女孩的这个建议很快留下了他们。
两人坐在我们面前,呆呆地伸直了眼睛,满怀期待地听瓷器女孩开口讲故事,我和南其实也兴趣十足,看惯了瓷器女孩的坚强,当她要做这种讲故事的事情时,我们也就变得和两个孩子一样期待了,毕竟,讲故事多少带点母性情怀。
星光灿灿,沙漠的夜空清晰而又透明,星星仿佛离自己很近,流星从蓝色的穹顶划过,月亮甚至都笑弯了嘴巴。
湖水里会响起轻微的动荡,树林里偶尔几声懒懒地鸟鸣都增加这个夜晚的宁静。
“在一个沙漠上,有一种会长灯笼的树,每一棵树很矮,只长一个灯笼,就算沙漠全部睡着了,星星全部不见了,这些树也会一直亮着,夜晚失去方向的时候,这种灯笼树会告诉人们应该怎么走出沙漠。
可是有一天,沙漠了卷起了一阵沙尘暴,这些树全部被掩埋了,越来越多的人们找不到走出沙漠的路了,他们很多人因为没有水喝,就在沙漠里渴死了。
有一天,天上的月亮派来了三颗星星,一颗星星是女孩,另外两颗星星是男孩,月亮只给了星星七天的时间找到灯笼树,不然就都回不去了,三颗星星开始在沙漠中找灯笼树,他们找得多么不容易呀,有时候差点也死在了沙漠中,而三颗星星总是互相帮助,灯笼树夜晚会从地下发出一点点光,所以三颗星星只能白天休息,夜晚找灯笼树,可白天的沙漠非常非常热,该怎么办呢,三颗星星白天就把自己变成冰冷的石头,夜晚就跑出来寻找灯笼树。
三颗星星互相爱上了对方,两个男孩同时爱上了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却只爱他们其中的一个。
他们啊,七天之后,终于找到了所有的灯笼树,等天一黑,他们就可以重新回到天上了,但天终于黑了,有两颗变成石头的星星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也许他们累了,也许他们只能呆在沙漠里睡着,月亮最终只叫回来一颗星星,另外两颗星星,永远地睡在了沙漠中。
沙漠中不再有人迷路了,所有的灯笼树重新亮起来了,当天上的那颗星星望着沙漠的两颗石头时,他会不停地流泪,但人怎么能随便流泪呢,我们要相信,只有我们心中有一排灯笼树,就算暂时迷路了,我们也一定能够走出沙漠的!”
鸢讲到故事的后半段时,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讲故事果然是一种催眠的事情,何况鸢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连蓝人参也耷拉着眼皮困了过去,而我却一字一句地听着,直到我看到瓷器女孩的脸上流淌着两串晶莹的泪珠。
她未必讲出了这个故事真正的含义,当她发现我盯着她时,她的泪水,却流得更加厉害了。
“鸢,我不要做那颗星星,我宁愿做一颗沙漠里的石头,静静地依偎在你的身旁,无论是否有光芒,无论是否有温暖!”
可我却无法说出这样的话,有些话,可能需要时机说出,有些话,可能错过那个时机后再也无法说出。
夜已经深了,我抬眼看到了天空的流星,鸢将螳螂腿仔细地烤着,她叫醒了睡着的南,把肉分给了我们,所有的肉烤好后被她包扎起来。
螳螂肉烤熟后有淡淡的香味,嚼起来如同牛肉,南吃得又多投入,你看他的表情和听他嘴唇发出的声音就知道了,吃都堵不住他的嘴,他还不停地叫着好处好吃。
“吃完就赶路吧!”瓷器女孩淡淡说道,她已经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包括两把螳螂刀,也被她放入了行李中,行李分成了三个袋子,袋子是树皮的,我们不知道她何时找来的。
“你不用休息吗?”我问道。
“休息倒不必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我总在想方设法地拖住时间,最后不要让我选择,我便可以没有遗憾地留在微世界,但瓷器女孩总是在提醒我们时间的宝贵,她为何这样急着到达目的地,难道她这么想把我逼到绝境吗?
“可我想休息!”我看着火光说道。
“休息?”她轻轻地反问道,然后盯着我的眼睛,“你不能走了,有人背着你;你想睡了,你在南的背上睡;明天晚上前,我们必须到达歌菲神树!”
“到达那儿,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压低声音,怕吵着两只喷火虫,但我的怒气被强忍着,鸢一定能够感觉到。
“是的,很重要,我希望你早点离开这儿,越早越好!”她平淡的语气无异于拿着一柄剑,静静地刺向我的心脏,我不懂这种平静缘何而来,但她为何要这样,鸢,你不可能希望我离开,你心里是希望我留下来的对不对,只要你说一声,我不在乎去什么歌菲神树,也不在乎什么灵魂失去,我在乎你愿不愿意留下我,我在乎如果你真决定让我离开了,那为何我在你的眼中找不到决绝。
但是,你却什么都没说,而我,也因为自己的懦弱而什么都说不出来,当你斩钉截铁地从火堆前离开,并把行李抛到我旁边时,我的大脑一片杂乱,如同有什么东西在撕裂,如同有什么东西在碎开。
我望着两只熟睡的喷火虫,火光映照在他们的脸庞,他们搂着睡觉的样子真叫我羡慕!
我们星夜兼程地赶路,只是为了当选择来临时,痛苦能减少它的深入和延长,或许痛苦一直都在,只是我们放在心底,不曾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