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上了刘红。王载也带了个小帅哥。不愧是老将,有备而来。我那可爱的刘红不仅没有拖住王载,倒被人家的小帅哥给哄得一塌糊涂。也不顾得我的脸色了,跟在小帅哥后面就走了。我冲王载举了举杯:王总,佩服。王载说什么?他换了个位子,和我面对面地坐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你为什么不想见我?我笑了说没有啊,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王载说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实在想不通哪儿得罪孙小姐了?我说没有,真的。前几天我病了。别说电话,我起都起不来了。实话告诉你吧,要不是小池撞开门,我真的见上帝去了。王载说真的?我说当然。我还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呢,在人民医院。你可以去查。
王载的脸色就好看了点,他说你刚才说的小池是谁?你们同事吗?我说我老公啊。我明白王载想知道什么,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否则我白活了这么大了。我说你没见过他?哪天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王载低声说你别这么折磨我好不好?你在骗我。小池是你老公?我说是啊。王载说那他为什么还要撞开门?我无语,好一会儿才说是我男朋友。王载松了口气说我还有机会吧?我哈哈地笑了说你没机会了。你舍得把你老婆休了吗?
好一会儿,我们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像两只老虎一样对峙着。他眼里有我,我眼里有他。两双眼睛互相打架,谁都不想先退。好久,我听到王载轻叹了一声说,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我说那我们可能是很好的哥们儿。你就把我当成男孩子好了。来,王总。不,王载。不,王哥。我们喝酒。
我卷起袖子,与王载面对面地喝上了。他咕咚一杯,我咕咚一杯。王载心里难受,我心里也好不了哪儿去。如果他没结婚的话,也许我们还真能走到一起。他毕竟是个不错的男人。但他结婚了。
有一段日子我过得很糟糕。
自从我们原来的老总调走之后,我就从社会新闻部调到了特稿部。特稿部从某一方面来说在我们单位里是收入最高的一个部门,但这儿的实际意义是,我从一个社会新闻部的记者变成了一个广告员,就是打着记者的旗号专门写软性文章要钱的那一种。
当然从客观的角度来说,我和以前的老总也没有什么关系,曾经我还吵着要调到特稿部去,因为我的同事李小仝自从调到特稿部后,他的腰包就比我们鼓了很多。每次出去他总是一掷千金的暴发户形象,让我们这些过着清苦日子的同事羡慕不已。但那时我们老总是这样说的,他说你不适合做的,你还是把你的文章好好写一写吧。我们老总这样说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刚在一本很纯很权威的文学刊物上发了一篇文章,是关于男人花心为主题的文章。当时被我们老总看到了,他就很感慨地说在如此物质的南方竟然还有这么爱写的女孩子,难得啊,难得啊!接着他又在会上让我们的同事们向我看齐,他说你看看人家,你看看你们,时间不等人啊同志们。
我们同事可能就对我有了一些想法,他们经常在我面前叽叽咕咕的,然后又大笑着走开。这样的我很困惑,每天进办公室之前我都要吸几口长气,但走进去之后我还是受不了他们的排挤,一个人伤伤心心地到大街上瞎逛。你知道我们单位是一个很严格的单位,我们必须早上九点到办公室打卡,晚一秒也要扣当月的奖金。所以我不得给自己的逃避找个理由,我对老总说最近有一个客户想在我们报做广告,100多万呢。老总听了很高兴,因为发行量的原因,我们报的广告一直做不上去,一年300万的任务快把特稿部的兄弟们给愁死了。
我自己吹牛的100多万广告纯粹是杜撰的,所以在过去了一个多月后,在我自己都快忘记这事的时候,没想到我们老总竟然在会上提了出来。他得意洋洋地说我如果签了这100万,就给我放一个月的长假,还给我百分之十的奖金。我一下子傻了,如果自己不按老总说的那样,不仅我的饭碗保不住了,我在老总眼里的价值也完蛋了。
这时候小池救了我一命,他打电话说他有一个同学准备做广告。
他是一个在感情上非常执着的男人,虽然从上次提到结婚的事情后,不论他如何努力,我都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他一直坚定不移地向我表达着他的爱意。
因为小池的原因,我的这个广告就做得非常的容易,虽然在这之前,人家公司对我们报纸并不感兴趣,但他们老总还是一挥笔就给我们签了12万的合同。我是这样对我们老总说的,我说人家听说我们发行量不大,所以先签12万试试。我们老总就挥了挥手说,哪天我请他们吃饭,银光酒楼还有餐券呢。
银光酒楼去年在我们报做了50万的广告,但我们全报社的人拼上命吃也就吃掉了三分之一,原因是银光酒楼离我们报社太远了,光车都要跑上一个小时,用我们李小仝的话就是,如果把客户带到那儿吃饭,本来该签的合同也黄了。我就劝老总不要去银光酒楼,也不要请他们吃饭,要做的他们就会做的。我的意思就怕露了马脚,可是老总仍在坚持,他说你要是觉得银光不好的话,就去别的地方也行。正在我愁肠百结的时候,我们老总却调离了。
我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但这个时候我们新来的老总却把我调到了特稿部,他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说,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做广告的,再说做广告一来自由二来钱多。孙好同志,你愿意去吗?
特稿部的人特别多,反正大家也不坐班。大大的办公室就显得空空落落的。我坐在一个角落里上网,我上了一个征婚网站,那儿有很多的靓女很多的老外。
我的女朋友刘红就是在这儿找了一个大胡子,她终于把小白脸奇异甩掉,准备过上幸福的日子了。那个大胡子万里遥远地过来看了几次刘红,然后就给刘红汇了美金,让她做嫁过去的准备。
我的女朋友刘红就再三鼓动我,她说那个小池对你好是好,但他没有什么钱啦,而且你也不爱他,如果你爱他也不会拖到现在嘛。你还是趁年轻多打算打算吧,女孩子如果过了30岁就成了黄花菜啦。
她还建议我把自己的照片放到网上,她满有把握地说我保证,不用一个星期,你的信箱里就塞满了信。
刘红让我到她那儿吃饭,她说亲爱的,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火龙果。刘红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她对谁都爱叫人家亲爱的,刘红恨你的时候就会说亲爱的你这是怎么啦?她要是爱你的时候就会说亲爱的我们去哪儿哪儿好吗?这人还没到美国呢,行为上早已西式化了。小池很看不惯刘红,两个人一见面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我握着话筒说我不太舒服。刘红说亲爱的你病了吗?我说没有,就是不想动,可能是南方的天气太热了吧。刘红想了一会儿说那就坐车来吧,我给你报。我可不做这种傻事儿,我能一边吃着人家的一边把的士票往人家手里塞吗?我说不太舒服的原因就是不想到刘红那儿去,我希望她能拿着好吃的火龙果到我这儿来,然后去吃日本料理。刘红果然上当,她说亲爱的我拿你真没有办法,算了,我去看看你吧,要不要我从药店给你买点药吃?我说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头上正冒虚汗呢。
刘红气喘吁吁地来了,她的手里提着一小袋子火龙果,有点儿发胖的身子一扭一摆的。让我的单位的同事都伸长了脖子看。刘红不只一次来我们单位了,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吃刘红拿来的东西了。可是这帮死人还是不能原谅刘红找了一个老外的事实,不是说人家崇洋媚外,就是说我们俩是同性恋。尤其是那个李小仝,他吃了人家刘红的东西还造人家的谣。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又说那个,有一次他正在兴高采烈地说刘红的时候,我一巴掌就甩了过去。李小仝捂起脸叫得鬼哭狼嚎的。他说你疯了?我老婆我情人我姐姐我妹妹都没有打过我的脸,你却打我了。
看到刘红来了我就把头趴在桌子上,做出一种病得不轻的模样来,刘红一边摸我的额头一边说这么烫啊,亲爱的我们还是上医院吧?我勉强地抬起头来说没事了,你的手里全是汗。刘红就去洗手间里洗了手,然后又摸了一会儿我的额头,她才如释重负地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说,亲爱的!
你吓死我了。这时候我们同事就在门外伸脖子勾脑袋的,一个小子还装腔作势地问我:孙好,这是你的朋友吗?刘红又上人家的当了,她一边拿出火龙果一边热情万分地说,我是刘红,吃一个火龙果吧。你知道,火龙果在南方很贵,一个就得五六块。我自从喜欢上火龙果之后,我的工资每个月都紧紧巴巴的。要不是刘红,我哪儿能吃这么多火龙果呢。可是现在刘红却拿着火龙果站在门边,一个又一个地分了出去,后来,她竟然一个没留地分完了。刘红还为自己买少了而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分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我们的老总正好过来了,刘红就非常抱歉地说,我买少了,下次再多买点。
刘红回过头来看到我正坐在那儿瞪眼睛,就笑了说一点水果罢了,等会儿我再给你买。我一下子恼了,低声说你是我什么人啊?你来这儿发什么慈善啊?你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花啊?然后我说你走吧,我晚上还有事呢。
我抢在刘红面前冲下楼去。
我先在深北路上游荡了一阵子,然后就到一家日本店里吃了日式鳗鱼饭,吃饭的时候我的手机就响了,我一看是刘红就马上关了。我的手机是语音信箱,就是不论我的手机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或关机或充电或占线,拨打我手机的人都会进入我的语音信箱。我关了手机一点也耽搁不了事情,我只需要每隔一个小时或者说半个小时的查看一下信箱就行了。这时候已是华灯初上了,我觉得自己今晚无处可去,我知道此时小池一定着急地拨打我的电话,我也知道刘红此时一定还在我住的地方守着。我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我边走边想象他们找不到我的样子,这样一想我的火气似乎就小了一些。然后我钻到了路边的一家网吧。
网吧里全是清一色的小孩子,他们坐在电脑旁正聊得起劲,我以前也用QQ聊过天,聊得废寝忘食的,还差点陷入一场网恋不能自拔。后来,我就把QQ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抹掉了。所以,我在网上也就是看看新闻,到榕树下看看文章。
来了特稿部两个月了,我一个软性广告也没有做,特稿部的主任已经瞪我好几次了。我就开始像耗子一样四处出动了。反正自己在办公室呆着已经呆得够够的了,不如出来走走,说不定能碰上一个什么好事儿。比如钱,比如美丽的邂逅之类的。在街上转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就碰上了好医生,他正在那儿宣传自己治疗性病的最佳方法。当他听说我是特稿部的时候,就问我能不能给他写点文章,他说你们做记者的都知道的,就是那种以采访的形式写的文章。我吓了一跳,说这种好像不允许写吧?好医生说没关系,我有正规批文,而且我可以多出点钱。你知道我一年的广告费就是100万。我说多大版面?好医生说5000字文章,你说收多少钱?我记得我们的报价是一万,我就给他报了两万。因为有的客户还要讲价呢。可令我想不到的是,好医生一下子答应了,他说两万就两万。爽快得比山东人还山东人。
我回去给主任说了,主任说做。为什么不做,性病也是病啊,尤其现在得性病的人这么多,我们报纸肯定要在这方面好好宣传一下。这么好的事情,别说两万,一万也做啊。主任这一句话差点没让我悔青肠子,早知道这样我给他报一万不好吗?
这种文章一般不会用自己的真名,好在客户也没有要求,我就把自己的名字抹掉换上了“原谅”这个笔名。以便让读者或者说在好医生那儿治不好的患者找不到我,名字的意思就是让大家原谅,因为我自己都怀疑这篇文章的真实性。现在的医疗多如牛毛,而且都是那种江湖游医。虽然我看了好医生的毕业证,也看到了他治愈了那么多患者,但我的心还是忐忑不安的,生怕有人说我写的是假新闻,生怕有人找我算账。可是,可是等到报纸出来的时候,我竟然发现文章下面正是我的名字,而且还是本报记者孙好报道。
我把报纸摔到校对的桌子上,校对是一个女孩子,好像是关系进来的。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说现在还没有上班呢?我压住火气指着我的名字说是你改的吗?女孩子说我?我有毛病啊,出来小样就是这样的。而且你原稿上也是这样的。我一下子泄气了,我换上笑脸说,可是我明明改过的。最后的小样呢?女孩子说小样也是这样的,你不相信就算了。再说了这文章本来就是你写的呀!我摔了门出来,正碰上主任走过来,他打着哈哈说孙好,什么时候到财务室拿提成吧?2000块呢。李小仝就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他笑嘻嘻地说那你要请客的喔。我白了他一眼说你是猪啊?
光想着吃!
我趴在办公桌上,把昨天交稿的细节一点一点地回想,我记得自己是亲手改的,而且特意叮嘱李小仝帮我盯着点,因为广告方面的最后定稿归李小仝管。是他忘了吗?不会,我走的时候小样都出来了。可是,是谁又把我的名字换了呢?是校对说谎了吗?还是有人故意和我过不去?
我想啊想啊,想得自己的头都大了,还是没有想出来一个头绪。好在口袋里多了2000块钱,我的心情还不至于那么不好。天黑下来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小池说,我请你吃饭。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约小池,而且是我请他吃饭。小池脸上就有了那种受宠若惊的样子。那是一家情人吧,小池的一个朋友开的,当时他执意要来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些,在我们走进去后,小池的那个朋友就过来了,他不时地冲着我对小池做手势。然后就问起了我们什么时候请他吃喜糖的事情。我马上明白了小池带我来这儿的用意,我就很冲动地对小池的朋友说,你搞错了,我们只不过是朋友而已。朋友!
小池说你怎么能这样?你一点也不照顾我的面子。我低着头吃面,泪水已经淌到面里去了。这时候我想起了我以前的男朋友,想起了我们曾经也这样坐着吃面。我一边吃一边淌泪,也许小池是看不见的,因为我的长发披下来盖住了我的悲伤。他一直坐在那儿说着我不理解他的话。
我吃完面的时候,我的泪水也淌得差不多了,我就趁上洗手间的机会买了单。就一个人走了。城市里此时正是灯红酒绿,街头到处是喝得东倒西歪的男人,他们在那儿挣扎着说:我没有醉,真的。我还能喝。
这条马路我从来没有来过,是自己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她两头是两条大大的马路,只是中间这一段像鸡脖子一样突然细了起来,两旁全是那些没有完工的建筑。路面泥泞,灯光暗淡。
我突然止住了步,因为对面正有三个男人唱着粗俗的歌向我一步步走来。我觉得全身的血一下子止住了,然后惊醒过来就是转头跑去。身后的那三个男人一边叫着一边踢踢踏踏地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