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翌晨,铭宇梦见吴因宁肝脏涌出一个血窟窿,他夹着肝动脉,血从裂缝喷出。他用大纱块塞,血还是涌出来,吴因宁挣扎几下心脏骤停了。他拼命给吴因宁做心脏按压,但肝还在流血……他又梦见朝岚被几个男人轮奸,朝岚大声叫铭宇,他扑过去,又被人用棍子往头部狠狠一击,他晕了……
铭宇猛然醒了,发现窗外已亮了。他看手机,已经是八点半了,他还要查房。他起床匆匆漱洗后,走到病房,发现医生办公室只剩下一个实习生看着,其它医生都不在。他诧异地问实习生:“医生去哪里了?”她说,鲁主任带大家去门诊大厅了,听说病人家属把死者灵堂设在哪里。铭宇转身拔脚要走。实习医生说:“林医生,这里有盒肠粉,你先吃一点吧,昨天,你太辛苦了,我们怕你熬不住,所以不通知你去了。”她说完,迅速把那盒肠粉递给铭宇,还帮他倒了一杯水。
突然,铭宇想到吴因宁,便问她说:“小吴病情怎么样啦?”
“他醒过来了,病情稳定。早上鲁主任看过他了。”她庆幸。
铭宇匆匆吞下几条肠粉,跑着去门诊大厅。大厅哀乐阵阵,纸钱纷飞,烟火环绕,臭气熏天。墙壁上贴满了“草菅人命”、“还我妻子”、“无良庸医”等白底黑字标语。大厅旁边还立着十几个大花圈。铭宇知道这是医闹惯用伎俩,在医院设灵堂摆花圈,甚至逼医生向尸体三跪九拜……想到这,铭宇心凉了半截,因为朝岚在他们手中。突然,他脑袋浮现出朝岚跪在尸体旁边,被家属逼着跪拜的情景。前年,妇幼保健院一个产妇洋水栓塞不治,尸体被摆到门诊大厅,死者家属逼医生吻尸。事后,那个医生几个月吃不下饭,公安部门也没有处理病人家属,肇事者逍遥法外。那医生非常悲愤,后来干脆辞职。
门诊大厅有很多医务人员围观,间中闪动着警察的身影。铭宇嗅到一阵难闻的臭味,好象是尸体的味道。当他挤进人群时,果然见朝岚被病人家属逼跪在尸体旁边,全身还披麻戴孝。家属有几十人,很多拿着长杆与长刀。警察只是站在旁边候命。陈副院长与岑主任也在旁边,但无可奈何。铭宇跑过去跟岑主任说:“病人家属禁锢医生,还侮辱医生,难道警察可以袖手旁观吗?”
岑主任说:“我会想办法。”说完离开了现场。
铭宇见朝岚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跪在尸体旁边摇摇欲坠。突然,哀乐大震,所有家属都哭了起来。铭宇也参加过这种法事,知道这是到了招魂的程序了。果然,哀乐响完,法师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向旁边掷下几个铜钱,然后叫朝岚跪拜。朝岚似乎晕了,家属见她不动,几个大汉向前捉住她双肩,按住她的头,向死者跪去。朝岚已经无力反抗,任由他们摆布。
突然,法师叫:“回来,回来。”又向朝岚喊去:“把她招回来。”几个大汉捉住朝岚的肩膀,拖住她向尸体的头部。铭宇明白他们逼朝岚吻尸。朝岚挣扎着,死活不去。几个大汉拉着她,把她的头向尸体的头按去,逼她吻尸体的脸。铭宇冲了出去,大叫一声:“欺人太甚!”。几个大汉见铭宇冲来,放开朝岚,又向铭宇扑来。铭宇豁出去了,整个撞向三个大汉,由于惯性作用,把他们撞开了。铭宇失去重心,跌在朝岚旁边,他站起来,拉着朝岚的手向外跑。
家属群里冲了一个拿刀的人向铭宇杀来。朝岚如软泥,根本走不动。铭宇拖着她走了几步,眼看被那持刀人追上。突然,铭宇听到卢依娜的声音,她大叫着:“不要杀他!”卢依娜从人群里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保镖。持刀者向铭宇背部刺了一刀,铭宇感觉到肩胛骨奇痛,痛到骨头里面。他猛然回头,看见一张狰狞的脸,全身洋溢着仇杀之气。
凶手准备向铭宇刺第二刀时,卢依娜的保镖向凶手猛踹了一脚,刚好踢中他的阴部。持刀人扔了刀,痛苦抱着下阴呻吟。病人家属疯了,冲了过去,有人大叫:“捉住他,捉住他!”医院保安队长见了,带着几个保安,拿着杆子冲过来接应,同时大叫:“保护医生,保卫医院!”很多医生加入“战斗”的行列。
突然,“噼啪”一声,地上出现一个黑瓶子,一股黄烟冒了出来。铭宇知道这是瓦斯催泪弹。他大叫一声:“毒气弹,大家快跑呀!”大家争相逃跑,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铭宇与卢依娜挟着朝岚跑。卢依娜的保镖做掩护,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铭宇感觉朝岚如一条软绵绵的纷丝,双腿半拖半走。铭宇猜测病人家属大部分呆在门诊大厅,住院楼应该安全些,现在他背部受刀伤,需要手术止血,便对大家说:“往手术室走,那里安全。”突然,他感觉朝岚脚比刚才有力些,能配合走路。朝岚猛然看一眼铭宇说:“你背部流血呀,先止血吧。”
铭宇说:“这里太多人了,病人家属追上来,不得了啦,还是跑到手术室吧。”
朝岚撕下黑色孝带往他背部伤口压去,铭宇很痛,但看着朝岚那紧张的脸,不敢呻吟。伤口受压迫后,血流明显减少。突然,铭宇感觉头有点晕,脚步跄踉起来。朝岚与卢依娜都吓坏了,看着他苍白的脸,她们花容失色。铭宇泪眼相看,苦笑一声说:“原来,眼泪也有幸福的眼泪”。她俩笑了起来。朝岚与卢依娜不放心他走,两人一起扶着他走。铭宇说:“刚才朝岚是病人,现在变成我啦。”朝岚说:“我担心刀刺中你的肺部呀,快去手术室探查伤口。”
突然,铭宇问卢依娜说:“你怎么来医院啦,现在很危险呀。”
“我找你要肝内胆管碎石机的设计图纸呀,更想看你。”卢依娜神深情地说。
朝岚眼睛立即射出怒火,马上又熄灭了,现出一种无奈的伤感。
二
朝岚扶铭宇进了手术室,准备手术止血。朝岚脱下孝衣,穿上手术室洗水衣,扶他进手术间,行背部清创缝合术。铭宇见饿了一天的朝岚脸色苍白,怜悯地摸了摸她冰冷的手说:“昨晚,他们没对你怎样吧?”
“没有,只是早上他们太过份了,逼我吻尸体……你背部刀伤很深呀,我看看,有没有伤了肺?”朝岚说。
“应该没有,我感觉呼吸没有异常!”
朝岚在他伤口注射了局麻药,用手指伸进伤口,铭宇感觉一阵剧痛。朝岚上下内外探了一次说:“刀是顺着大圆肌进去的,刺肩胛骨面,骨面有点损伤,好在肩胛骨挡住,否则刀就插进你的肺部了。骨面损伤擦些骨腊止血就可以,肌肉缝几针就好了。清创缝合后,你还是打一针破伤风针安全些,万一感染就不得了啦。”
朝岚为他缝针,每一针都很细致,直到缝完皮肤,她说:“皮肤缝三针。”
“你缝好外面的伤口,心里的伤口还没缝呀。”
朝岚沉默了。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假装生气,嗔嘴说,像小孩子说话。
朝岚一天没吃什么东西,手术室护长把手术室专给夜班人员的饼干和牛奶,拿出来给她。医院领导怕病人家属找到她,便把她藏到ICU病房去,顺便给她补充体液,同时做一些心理干预。铭宇被按排到她隔壁的房间。
腹外科鲁主任找到铭宇,他一边问他伤情,一边对铭宇说:“小吴突然出现低血压,伤口引流出很多血。需要大量输血呀,但血库里的‘AB’型血用完了。可恶的是,进出医院几条大街都被病人家属用大货车拦截了,所有的车都不能进出呀。如果再拿不到血,我准备给他输‘O’型血了。”
铭宇紧张起来,也忘了伤口的痛了。他说:“我先打电话给领导,看能否解决医闹。现在医院秩序已经失控,再这样,可能造成很多病人死亡。”
铭宇带伤跑到医务科,他进去对岑主任说:“病人家属已经把医院封锁了,难道公安局也不管吗?难道一定要协调才能解决问题吗?医院有错吗?昨天吴因宁医生被他们打成肝破裂,现在伤口严重渗血,血压下跌,出现心衰,血库现在也没有‘AB’型血。如果进出医院的道路再不通,他就有生命危险了。”
岑主任对王院长说:“干脆和死者家属协调吧。”
王院长说:“80万太多啦。医院又没做错!”
岑主任说:“是太多,但可以压低呀。我给你做中间人,如果他们敢要太多,我汇报给市委书记,叫防暴警察把他们抓走。”
王院长只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