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铭宇准备离开医务科时,他手机响了,是朝岚电话,他慌忙接了。朝岚说:“铭宇,快来救我们。病人家属冲进来了,他们在砸东西呀……”
铭宇听见电话里传来噼哩啪啦的声音,夹杂一个粗犷中年男性声音:“病历呢?病历呢?如果不交病历,扒光你们衣服!”
余主任说:“抢病历是犯法的!你们不要找了,已经送到医务科哩。”
“你不见棺材不流泪,我剥了你的衣服。”那粗犷声音骂完,铭宇接着听了余主任惨叫声,朝岚大叫说:“病历在这,给你们,别剥她衣服啦。”那粗声音说“死八婆,藏住病历”,铭宇又听到一个“叭啦”声音。朝岚惨叫一声。
铭宇对着手机大声说“别打人,别打人”。突然,手机断线了。铭宇慌了,从门诊大楼七楼跑下三楼,再从三楼连接住院大楼的回廓跑到住院大楼。他一口气跑上14楼,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叫援兵。铭宇跑到十三楼时,见到前面一行警察慢吞吞走楼梯。铭宇向一个队长说:“病人家属闯进了妇科办公室,抢走病历,还剥女医生的衣服呀。”警察队长说“我们会处理的”,加速跑上了14楼。
警察队长对病人家属喊:“你们必须离开这里,否则我们冲进去。”
一个老太婆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说:“我是死者婆婆,如果你们冲进来,我自杀!自古杀人偿命!天有天理,国有国法。”
“你们必须保证医务人员安全!如果打骂医生,我们就冲过去。”警察队长指挥警察列开队伍,包围妇科。
此时,朝岚打电话给铭宇说:“他们走了。”
铭宇问:“他们是不是打了你,有没有对你动粗?”
“打了一巴掌。”
“警察已经来了,你听见吧。”
“我听见,我手机快没电了,我们很饿,你想办法送饭进来,还有余主任患有糖尿病、高血压的。她手机被他们抢了。我刚通知她家人。待会她家人来后,你想办法把药转交给她。她现在感觉头晕、眼花了。”朝岚说完挂了线。
铭宇松了一口气。
虽然,吴因宁接到医院通知,不准介入医闹事件,但他还是叫了十几个医生、实习生去支援铭宇。警察见吴因宁带着一帮年青医生跑上来了,用人墙把病人家属与医生隔开。双方隔着人墙对峙起来。
一个小时后,余主任的妹妹送来降压药与糖尿病药,并交给铭宇。她开始还不知道姐姐被困在办公室。当她知道后,哭了起来。铭宇告诉警察队长余主任患有糖尿病、高血压,叫他帮忙把药送进去。警察队长拿着药跟病人家属说:“余主任患有糖尿病、高血压,如果不按时吃药,会有生命危险,我把药送进去。”
刚才个高个子说:“不行!警察不可信,万一借口送药冲进去,怎么办?”
警察队长说:“要不,让家属进去,或者医务人员进去。”
高个子说:“警察经常假扮家属混进去,里应外合,谁也不能进!”
警察队长说了半个小时,他们还不答应。余主任妹妹紧张得哭了。
铭宇想这边解决不了,干脆去医务科看谈判如何。
铭宇又跑到医务科,谈判双方还在僵持不下。医院坚持走法律程序,病人家属坚持赔偿80万元。
铭宇又跑到医院会议室,这里是医闹处理总指挥所。这时,市委办公室岑主任来到医院,他得到古书记的口谕,叫医院领导班组到会议室开会。岑主任约45岁,矮个胖子,但方脸大眼,慈祥温和。岑主任对王院长说:“市委已经通知南桥区区长与东阳村委主任来医院,准备做进一步调解。古书记说,社会要‘和谐’,不希望双方出现过激行为。他希望双方作出让步。我现在想知道家属要求?”
王院长说:“家属要求赔偿80万元。我们医院没有错为什么要赔偿呢?如果赔偿也要等到医疗签定,促裁决定我们赔多少钱呀。如果就这样赔了,社会都认为是医院的错了。而且病人家属要求太高了,张口就是80万元。我希望政府出面,首先把被困在里面的人救出来。余主任有病,要吃药。其它医生比较年青,受不了惊吓。警察来了一堆,到现在还救不了一个人。我真不明白!”
岑主任说:“我叫南桥区长与东阳村委主任去劝告病人家属了。村民也许不会做出过激行为的。古书记已经打电话给公安局长,叫他一定控制场面。我相信干警一定能控制场面。请医院及时做好被困医生的家属工作。我建议医院还是考虑一下古书记的建议,及时解决问题,防止事态发展!”
不管岑主任怎样说,王院长坚决走法律路线。
铭宇见谈判无结果,突然想到骆秘书,便打他手机,手机通了,却被对方按了。过一会,骆秘书发短信来:我跟张市长在北京开会,有事发短信。铭宇便把医闹的情况发了过去,他过了一会回短信:古书记正处理此事。
铭宇又折回闹事现场,想办法救朝岚。
二
余主任妹妹左手拿着药,右手拿着两个饭盒,站在妇科门口,眼睛都哭肿。警察劝她离开了,她又回来了。朝岚爸妈来了,他们见铭宇跑到他跟前哆嗦说:“朝岚在哪呢?手机打不通,我们打电话到妇科,护士说话也是吱吱唔唔的。”
铭宇不敢告诉他们,骗他们说:“朝岚送一个病人回中山市,要等到晚上才回来,护士不知道,你们还是回去吧。”
他们瞪着疑惑的眼睛看着铭宇。
朝岚爸又说:“听说医院出事了,是不是被病人家属捉去了。”
“没有,真的送病人回去了,里面是余主任,她妹妹还在这呀。”
余主任妹妹擦了擦眼泪说:“朝岚没在里面,是我姐姐被困在里面。”
铭宇费了好长时间才说服朝岚爸妈上了他的车,送他们回家。路上,朝岚爸对铭宇说:“铭宇,我是很自信的人。我看你是个聪明、诚实的人,也是很喜欢朝岚的。朝岚也是喜欢你的,但她突然跟你分手,我做父亲的也弄不明白。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即使有,也不用隐瞒,我们想办法劝她。”
“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上次有人送一部手机给我,她把手机送给她妹妹。我知道后把手机要回了,还给人家了。是不是这事呀?”
“这么小的事,不至于……难道是她有什么事隐瞒我呢?以前,她有什么事都跟她妈说,现在什么也不说。”
铭宇送他们回家,然后再赶回医院。
下午五点,朝岚发短信给铭宇:余主任晕倒了。
铭宇和吴因宁组织30个人,趁部分警察与病人家属去吃饭,悄悄走上14楼,一边大喊“释放医生”、“反对非法禁锢”,一边冲向妇科。由于警察人少,一下子冲散了。病人家属一边阻拦,一边打电话求援。几个病人家属拿起一椅子掷向医生。医生来不及躲避,干脆伸手向前一推,长椅倒在地上。
铭宇灵机一动,叫大家拿起长椅向病人家属撞去。病人家属立即被撞开一个缺口,大家拿着长椅向妇科办公室大门撞去,“轰”一声,大门撞开了。吴因宁首先冲进去,他去救窗边的朝岚。他想,也不要等铭宇,赶快救人,否则病人家属援兵了,想跑出去都难。他背着朝岚往门外跑。
铭宇见吴因宁救了朝岚,自己转身去救余主任。
一个实习生抢先一步,准备背余主任。铭宇对他说:“来,让我来背。”他说完蹲下,把余主任背起来,然后往外面跑。当铭宇走出妇科门外,病人家属支援队来了。他们手中有长杆,有刀。铭宇来见“自古华山一条路”了,叫“冲出去”,大家拼命冲。铭宇背着余主任进出去。
铭宇跑回腹外科,让护士给她补液、测血压。余主任补一些液体后,渐渐苏醒过来,她哆嗦地说:“朝岚,朝岚呢?”
铭宇才想起朝岚,他对余主任说:“别担心,小吴救了她。”
铭宇还是有点担心,便拔打吴因宁电话,但对方不接电话。他准备跑出腹外科,找他们。几个护士拦住他说:“病人家属在外面追杀医生护士呀。”她们说完,便把腹外科大门关了。
晚上七点,铭宇得到消息,吴因宁被打伤,送到CT室检查了。朝岚又被病人家属捉回妇科办公室了。铭宇听了有点晕,他匆匆跑到CT室看吴因宁。放射科主任告诉他,吴因宁被打成肝破裂了,必须及时抢救,否则危及生命。铭宇马上组织医生,把吴因宁送到手术室动手术。在去手术室途中,吴因宁振作一下,遗憾地对铭宇说:“我对不起你,朝岚又被他们捉回去了。”
“应该我跟你说对不起!你不要说话了。我先给你动手术。”铭宇说。
吴因宁平时跟手术室医生护士关系密切,现在又是为了救同事被病人家属打伤。大家见了,非常伤心,护士们一边流泪一边为他准备手术。麻醉科主任带着两个麻醉医生为他麻醉,腹外科鲁主任也来当铭宇助手。
手术迅速开始,铭宇打开他腹部时,血涌了出来。铭宇有点晕,眼前这个“血窟窿”比以前任何一个还大。鲁主任反应很快,用大纱布塞住肝区,血顿时停了下来。铭宇望一眼生命监护仪的血压,血压掉到78/34mmhg,心率高达143次/分。他毫不犹豫地说,手术暂停,等补足血容量再动手术。只用25分钟,护士给吴因宁输了600毫升红细胞,加上200毫升血小板,以及大量补液。吴因宁血压升到96/53mmhg,心率下降到101次/分。铭宇决定再度行手术。吴因宁左肝已经被病人家属踢碎了。肝破裂非常危险,因为不容易止血,只能做肝切除术。铭宇感觉有点压力,特别想起在手术门口碰到吴因宁妈妈时,他妈妈哭得很凄凉,毕竟他是家里独生子,而且他爸早年病死,他妈一个人扯大他。
吴因宁肝破裂比较严重,铭宇尝试几次止血都失败。鲁主任主张先用纱块止血,过几天出血少了再动手术?铭宇说,干脆切除左肝吧,已经不能修补了。鲁主任也同意,他们便小心翼翼为吴因宁行了左肝叶切除术。
手术顺利结束后,铭宇看看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到晚上12点了。他想起朝岚还在被禁锢,又跑医务科。陈副院长与市委办公室岑主任还在跟病人家属谈判。铭宇刚进去,陈副院长问他说:“小吴手术顺利吧?”
“左肝叶被打碎了,只能切除。病情比想象严重,随时有生命危险,祝他好运。”铭宇又对岑主任说:“我真不明白警察形同虚设,医生被非法禁锢、围打,为什么不去救?如果警察出手相助,也不会有医生被打重伤呀。”
“我已经通知公安局长,一定控制场面。如果医院早肯跟病人协调,也不会造成今日的悲剧了。”岑主任。
“医生被打重伤,警察不立案处理吗?”
“我一定会帮你们讨回公道!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调解,让病人家属离开。否则,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铭宇见谈判没结果,便打朝岚手机,对方说已经关机了。朝岚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铭宇心如被鱼钩钩住,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