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一行人出了京城腹地,便一路向西而行。一开始,眼前还是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走了没几日,便见周围渐渐荒凉,农田有些干裂,树木的枝芽也成了深绿色。
但每行至一处,都有当地官员负责照应,因此,这一路倒也十分顺利。宁则这一路上,也认识了那个为他们引路的人——甘父。
甘父是个四十多岁的突厥人,下巴上满是胡茬,看上去是个邋遢的糟老头。同行的百人中,极少有人主动和他说话。每日都是他走在前头,众人依次跟在他身后,用饭的时候,他也只是独独坐在一个角落里捧着碗吃东西,偶尔看到他悄悄打量着众人。
这一日清晨,在驿馆休息的众人都还未起床,宁则早早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吵醒了。他看了一眼打着鼾睡得正香的卫杨,轻笑了一声,披上外袍,便走到驿馆的后院中,只见甘父正坐在马匹旁边哼着歌。
“你在唱什么?”
甘父见宁则走过来,马上站了起来,垂首恭敬道:“大人。”
宁则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我看你从来都孤身一人,也不和他们交谈,这是何原因?”
他抬头看了一眼宁则,又慌张地低下了头,小声嘟囔道:“我是突厥人…”
尽管他的发音不是很准确,但宁则还是听清楚了。宁则叹了一口气,“我们此行本来就是为了与诸邦国交好和谈,若还在意种族,这一趟不就白走了?”
他继续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你不在突厥生活,怎么反而跑到中原来?”宁则见他垂着头像受了气一般,便想着多了解一下他,“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你把我当作朋友,好吗?”
甘父渐渐抬起了头,宁则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一张黝黑的脸透露着他的朴实,一双光亮的眼熠熠生辉。他坐在草堆上,双手紧紧抱着弯起的双腿。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长安的…”
“嗯?”
“那一年,我们突厥闹饥荒,我的家人都死了。偏偏那个时候,大殷的军队来攻,我就跟着逃难的人一路跑到了关内。”,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隐隐浮现出一丝忧伤。
“……”
“幸亏我从小就与牛马为伴,知道如何照顾它们。然后,我就被人带到长安城,专门照料大户人家的马匹。”
“这期间,你有没有回突厥看过?”宁则沉默片刻,继而问到。
甘父睁大了眼看着湛蓝的天空,“没有,回去也没有家了。不过,我还记得那望不到边的草原,到了夏天,也就是这个时候,草原上的花都开了,特别美。”他陷入了深深的憧憬之中。
就在这时,卫杨喘着粗气跑到了宁则身边。他看到宁则和甘父坐在一起还吃了一惊,但马上回过神来,“大人,外边来了一个女子,说是要找您。”
“嗯?”宁则心中不禁疑惑,向驿站外走去。当他走到门口看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时,他愣在了那里。
“宁则!”那个女子一见到他,便冲上前来抱住了他,还呜呜地哭着。
“你…你怎么出来的?”
“你以为宁王能挡得住我吗?我受够了,我不要再在宫里呆着了,我要和你一起,去大漠!”
宁则确实没想到裴月儿能从李景的手中跑出来,他也没想到裴月儿心中已经十分痛苦。裴月儿是个聪明的女子,只稍微用了用瞒天过海,便混出了宫中。宁则走后的十多天里,她一直都很老实,让李景放松了警惕。但是,如果是尚宫局的人出宫或者借用向晨的名义出宫,还是会引起李景或者皇后的注意。因此,她悄悄和太医院周苓的侍女换了身份,便轻松地跑出了尚宫局。再假扮宫中生了重病的宫女,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了偌大的宫城。
“宁王错失美人,真是可惜了。”卫杨看着狼吞虎咽般吃着东西的裴月儿,摇头说道。但当他看到宁则刀子般的目光时,立马捂住了嘴,假装什么都没说。
裴月儿也听到了卫杨说的话,手中的动作一滞,可怜兮兮地看着宁则,“不要告诉他好吗?”
宁则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头,那柔软的触觉让他的心也软了下来,他温柔地说,“不告诉他。”
卫杨清咳了两声,尴尬地走出了驿馆。
裴月儿把头轻轻靠在宁则肩膀上,“他有三妻四妾,身边美女无数。以前,月儿碍于皇后娘娘,只能把钦慕之情偷偷藏在心底,表面上装作很讨厌他的样子。可是月儿还是希望有一天,他去向皇上请求赐婚。可是,他还是娶了王妃,还与其他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行****之事……”
“那你现在呢?”宁则亦抖着声音问到。
“月儿现在不想他了,只想和一个人好好走一段路。”
“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裴月儿嘿嘿笑了两声,“那人……好像近在眼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