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则再回到家时,便看见本就不大的庭院里站着几个人。他不禁心生疑惑,自己在京又没有什么朋友,怎么还会有客人到访?
“快进来。”林五站在门口对他说,他看到林五眼中还带着些许血丝。
他连忙走了过去,“爹,有客人?”
“进来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林五没有多说便转过身去,因着穿了一身宽松的麻布长袍,他的身躯有些单薄而佝偻。
宁则走到房中,只见江慈音和一个人在坐着谈话,江慈音对那人倒十分礼让。
“娘,我回来了。家里有客人?”他还没说完,只往皇后那边扫了一眼,便愣在了原地,“皇后娘娘?”
江慈音连忙站了起来,不安地看看窗外,“晖儿,你小点儿声。”
宁则比她还要不安,“皇后娘娘怎会驾临微臣敝居,这…”
皇后眼中却满是慈爱,像看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晖儿不必紧张,我只是来坐坐。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剩下的事,你母亲会告诉你的。”
宁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又看向江慈音,发现两人心有灵犀地点点头,江慈音便出门送皇后了。
皇后刚刚离去,宁则便迫不及待地问到:“娘,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您和皇后怎会如此熟悉?”
江慈音看着他急迫的样子,苦笑了一声。她多年来不愿回忆往事,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生活在往事中。这对父子真的太像了,一举一动都让她不免感伤。
她看向站在外室的林五,朝他招了招手,“阿生,你也进来吧!”
“……”
“这么多年了,有些事今天是不得不说了。孩子,你其实不姓林,而是姓梁!”
宁则只觉自己被当头一击,双眼苍茫地看着江慈音,“梁?”
“不然为什么你小时候逃学,要罚你背梁氏家训?因为你是梁家人啊!”她说完这话,幽幽目光投向林五,“阿生是你的养父,你的亲生父亲在你降生之前便已……便已离世,他的名字,叫……梁政。”
“娘,你在说些什么……”,宁则慌忙摇摇头,他感觉自己今日听到的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江慈音一把抓住他,双眼微红,哽咽着说,“晖儿,这都是真的,娘怎么会骗你?你知道你的父亲以前是右相吗?一夜之间,他就被人诬告成叛国罪臣,他……”
江慈音呜咽了起来,她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她转过脸,只见林五抚慰般的看着她。她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没事,阿生。”
……
这一夜,天空中春雷阵阵,不久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窗上才有点点响声。春雨润物,细腻入微。
但这个晚上,宁则却注定睡不着了。年少轻狂时,他确实嫌弃过林五这个大字不识的老爹,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个疼爱了自己二十年的男人会变成自己的“养父”。而给予他生命的那个人,终究太过陌生。
他是一个英雄,江慈音心中的英雄。他自幼家境苦寒,不得不在十岁的时候就去富贵人家做小工。但他却没有认命,无论是寒冬还是酷暑,他都站在富贵人家的私塾旁,默默学着圣贤书。他二十五岁那年考中了进士,浸淫官场十年,才获得了随军出征的机会。而那一次在祁连山北麓,他率六百人击退了突厥三千人,大获全胜,开始了他光辉的人生。
直到十三年后,位极人臣的他再次领命出征突厥。而这一次,等待他的却是大败,因此他被指证叛国通敌。
宁则无法去想象那个人的丰功伟绩,他却知道,他不是个好男人。他活着的时候,不曾对母亲好,他不在了,母亲却要因他而颠沛流离。
他趴在床上,用手一下一下地敲着床板,而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