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人们忙忙碌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是人们一直以来的生活习惯,他们生于此,居于此,劳于此,眠于此。靠着这几个字,安心过日。
从晨兴理荒秽,到带月荷锄归。从草含凝露,日悬天边,到山衔星斗,月挂城垣。他们在田间,在屋檐下,在院落里,凭借着天上的日来辨别时间。大多数人可能都是一直以为,天亮以前都算作是昨天,天亮以后,都算作是今天。
可是一天中的一个时辰,可能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它不是霞光布满,日出时晨曦穿过浮云,越过山岚照到千户万落的时刻。
它不是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也不是清香晨风远,溽彩寒露浓。
相反,一天中的第一个时辰,是夜黑的最深的时候。
黑的最深的夜,是子夜。
从子夜开始,太阳开始从东向西缓缓推移,直到阳光映照地面,云层渐染,清风鸣奏,古老的日光再次照在这个寂静的大地,生灵开始苏苏然醒来,开始自己的一天。他们要度过的是新的一天,接下来的十二时。
十二时,也就是人们口中所谓十二个时辰,分别是子夜,荒鸡,日旦,破晓,朝食,隅中,晏昼,阳西,夕食,日沉,黄昏,人定。
说到时间,时间能够代表很多东西,而不仅仅是时间,于此对应的,有它的镜影,也有它的沉淀。
人们在时间上的结论有很多,不难例举一二——比如时间长的东西总是更有经验,其中有“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抑或是老马识途之类;比如时间长的或是更有价值,如久远的古董书画,亦或是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不怕火炼的真金。
所以通过时间可以划分很多东西。
此世界中多有修炼之人,他们便是以此划分自己的境界。
子夜为低,依次向上,人定最高。
这便是修炼者对于修炼之境的一贯理解。
百千年来,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在上面发过什么非议。
但历史上面从来不缺两种人,找茬的,和无聊的。也正是这两种人,历史才变得有意思些,有了这两种人,历史不再像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而是一条茫茫大河,浑浊了沙石,看不清其中的颜色。
“非也非也。”白发男子一脸清秀,白眉皓齿,将手中的纸扇一折,合在手里,他简简单单的说到,“一天之后,昨天之前都成为历史,而今天变作昨天,明天便是今天。这么说,这境界岂不是应该反反复复无穷尽?”
男子虽是白发白眉,却只是正当中年,额头上没有一丝皱纹。
“罗阁主说笑了,论起强辩之言,我可是争不过你。”淡淡应了一句,语气颇为客气,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屋子里帘帷中传来,闻者只觉得此话像是春风拂面,一阵酥软。
闻者自然是没有别人,只有站在院子里的罗生风。
“不过这句话倒也像是罗阁主的言语。”软声细语,女子声便是再次传来。“话说回来,你这次倒不是一个人只身赴险,倒还是拉上了那位书生。这一次,怕是那个人,也是不得不稍微退让了。”
“也是。”罗生风一笑,看向天上静静浮着的云,“说起那家伙,这一次,怕是我坑害了他。不过还好现在只是黄昏,还未入夜。”
女子似乎是不知为何后面接的这句显得有些没有道理,没有一时回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是很多人的黄昏。”罗生风叹了一口气。
女子更是不解,天下之人皆是处在此刻。如果这不是天下人的黄昏,那又是什么?
“只等风起了。”罗生风背上手,还是抬头望着天。
“哪里有风?”女子看了一眼门上的帘帷,一动不动。
“我名罗生风,我说有风自然有风。”他自得一笑,笑容显得很是温暖。却是长袖一抖,将手握住剑柄,又看向屋内,光线西斜,显得有些昏黑。
他在担心她,担心她会不会担心自己。
没有任何话语。
唉,可能是自恋吧。他叹了一口气,想走进屋里无论如何也要看她一眼,但却还是硬生生地停住了脚。
这时,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变化。
变化很小,但是逐渐在变大。
先是屋檐上的小草微微颤动。接着又是叶子落下了几片。
坐在屋内的她听到帘帷上玉石相碰后的清脆。
站在屋外的他觉得自己的衣襟浮动起来。
风稍稍地起了,转而便是大了些,他想再看一眼天上那静止的云,却看到的是云卷云舒。
现在只是风起,他不知道是不是安慰自己,但要是入夜,那么离天亮,就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了。
想罢,他便是将剑完全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