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不是愚人节,苏威却接了八个电话。打电话的八个人分别是:小爱、小美、大海马、狼青、美女蛇、苏联红…….苏威是一下就听出了她们的声音,她们把嗓子弄得很温柔,很嗲,苏联红甚至是捏着嗓门哼出来的,这个离婚三次的老女人声音沙哑,以翻唱徐小凤的老歌为生,苏威没想到她竟然也加入了开玩笑的行列。她们一准都疯了,当她们被苏威很轻易地认出时,无一例外地喘息着大笑,并且在大笑声中迅速关掉手机,也许,她们觉得没有比这件事更有意思的事了。
这样苏威很被动,说严重点,就是很尴尬,像他这么自尊心强烈的人,怎么受得了这帮女人没缘由的闹腾?他开始后悔把这件事告诉了她们。女人们似乎天生喜欢和比自己小的男人调点小情,而且将这种无伤大雅的调情看成是点缀生活的乐趣。苏威干脆关了手机,又陪二姐去了趟派出所。接待他们的是一位大门牙警察。可能中午吃的饺子,一说话牙齿上便露出片绿生生的韭菜。他很认真地安慰二姐。他说她要相信他们,既然已备案,肯定会把孩子找回来,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即便找不回来,这么一个患痴呆症的孩子,丢了就丢了吧,丢了可以再生一个嘛,当然,要二胎的时候,要注意孕期安全,不要吃感冒药,不要吃阿莫西林以及标签上注名“孕妇禁用”的所有西药……二姐边听边点头,边点头边看苏威。苏威就拉着二姐从椅子上起来,对这个警察表示了诚挚的感谢。
把二姐送回家,苏威给小培挂了个电话。小培的态度不生硬,也不温和,她只是提醒他尽快把钱凑齐,如果凑不齐也没关系,大不了房子不要了,房子不要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婚不用结了。苏威听着闹心,挂了电话,往单位跑了趟。
在单位碰到了很多人,她们见了他都和他打招呼。她们打招呼的方式很特别。她们好像刚学了唇语,她们的嘴唇在跳动,苏威却听不到她们的声音。苏威狐疑着把耳朵凑到她们的唇边,然后听到爆雷似的叫声:“我爱你。”苏威的耳朵这一天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可受到创伤的不止他的耳朵,还有刘姐。刘姐嗓子也没吊,见了苏威便开始和他谈心。她教育他作为一个年轻的帅哥,要时刻注意保持形像,如果连保持形像的能力都没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接下去她开始拿自己当例子剖析苏威的精神状态,她说虽然现在他物质上不丰富,但是精神上做个富翁就可以了,就像她,她知道自己很胖,而且是那种超越了大众审美趣味的胖,可这有什么关系?她虽然一直忙着减肥,可那只是照顾大家的情绪,说实话,她觉得自己很美,而且是那种超越了低级审美趣味的美,也就是说,她表面上虽然在减肥,但是内心却一直在拒绝减肥。总而言之,她要说的是,苏威作为一个没结婚的男人,不应该给那些女孩子轻易嘲讽他的机会,他应该懂得什么时候保持沉默,什么时候保持健谈,分清是与非的观念,做个迷人的、有棱角的、诚实的男人。
苏威对刘姐的肺腑之言表示认同。他说他只是没想到姑娘们如此刻薄。
“那你干吗和她们说那种玩笑?你为什么虚构一个向你求爱、严重说是向你求欢的姑娘呢?”
苏威觉得事态好像严重了。他板着脸告诉刘姐,他所说的事情是真的,那姑娘不是他虚构的,而是客观存在的。看着刘姐越来越狐疑的表情,苏威觉得有必要拿出证据,于是他说:“你要真不信,我今儿晚上就把她的声音录下来,明儿一早给你听听。我们处这么多年,你就是我肚里的一条蛔虫——我什么时候说谎话不眨眼来着?”
那天苏威向一个朋友借了支录音笔,很小,薄薄的,私人侦探和记者钟爱的精密仪器。他很轻易就掌握了它的用法。整个晚上躺沙发上,如临大敌般等女人的电话。说实话他不是一般的紧张,中间去了三趟厕所,看了两集警察被黑帮诬陷的电视剧,还接了另外两个电话。一个是二姐打来的,她向他汇报,又有三只猫咪回家了,另一个是小爱打来的,这一次她好像没开玩笑,而是正式邀请他一起看《黑客帝国III》,苏威拒绝了她。后来终于等到了女人的电话。免提键按下,录音笔也在安静转动,女人简短而富于穿透力的声音被轻松地录下来。这一次苏威什么都没说,那个女人似乎有些意外,她好像在等待他说点什么,当然,这短暂的等待并没打扰苏威,他托着下巴,听到挂电话的声音在午夜的房间里空荡荡地爆响一下。再后来,苏威反复播放着这个女人的声音,他边听边想,这个女人,会是谁呢。他都快被她打动了。也许,他已经被她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