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王叔电话之前,艾娅早答应了许老板一起吃午餐。也许不叫许老板,而是徐老板?或者吕老板?韦老板?裴老板?每隔十天半月,这个自称家具制造商的胖男人,都会给她发短信,告诉她,他有点想她了,他已订好客房,某某酒店,通常都是三星级以上的。有时他会很委婉地征求她的意见,说,来我家吧,我给你炖糖醋排骨吃。艾娅从没拒绝过他的邀请。
那天是星期六,艾娅刚好在书店看到本海明威的短篇小说集。之所以注意到这本书,是因为封面上的大胡子男人。无疑这就是海明威了。额头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水晶玻璃一样亮的眼睛、看上去密集硬朗的白须,配上天鹅绒般湛蓝的封皮,不禁让艾娅心里一荡。于是随手翻了翻,便看到这样一段话:“我同情那种不想睡觉的人,同情那种夜里要有亮光的人。”
她已很多年没买过小说,她已经不是上大学时那个喜欢泡图书馆的女孩。可是因为这句话,艾娅把书紧紧揽在怀里。
是付款时接到王叔电话的。号码很陌生,她以为又是哪个客商打来的。私人时间她从不办公家的事。挂电话后她倚着椅子翻书。那个酒吧侍者刚给聋子倒了杯白兰地,递给他,并且安慰聋子说,你应该在上星期就自杀了……手机响了,艾娅还没接。等弯腰捡掉在地上的书签时,她发现丝袜被什么东西钩破了,一缕线头抽搐着。她突然沮丧起来,不为别的,只为她的袜子。无论袜子质量如何,只要穿上一个礼拜,肯定会被脚趾甲顶破。这或许和她的懒惰有关。小时都是母亲帮忙剪趾甲,谈恋爱时是王小峰,后来呢,是她自己。一个人,总是很难想起这些琐碎而必须的事。
在她愣神的空当手机又焦躁地响了。
“我今天休息,”她轻声细语地问,“哪位?”
“是我啊!小娅。”
一般的客户不会知晓她的小名。这男人的声音让她有点耳熟。
“我是你王叔啊,小娅。”
“王叔?哪个王叔?”
“我是你北京的王叔啊!怎么把叔叔忘了啊!”电话那头悦耳的男中音笑了起来。
艾娅眼前便浮现出一位穿白的确良衬衣的男人,春天的樱桃树般影影绰绰。“你最近还好吧?”艾娅有点惊喜,“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跟你三叔要的号码!你三叔说,你一直在这边做生意。你们全家都好吧?”
“都挺好的!你现在在哪儿?”
“就在大连啊,呵呵,我们来开会。”
接着王叔说,他来此地开一个全国性的学术研讨会。全国的心血管专家全聚集到这座以风景优美著名的海滨城市了。他将在这里待上三天,两天开会,一天自由活动。今天是他在这里的第三天,他已经预定了今晚的飞机票。他说,好多年没见过艾娅,也不知道当年的漂亮女孩长成什么样了?
艾娅的嘴角一直翘着微笑。这一年来,她很少笑。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