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云:“之所以要依据人情制定礼法,依照人性规定各种规范是因为人情道理千头万绪,要把这些事情安排好,就需要有规矩贯穿其中,用仁义诱导人们上进,用刑罚约束邪恶,使德行高尚者地位尊贵,使用禄厚重者蒙受恩宠。唯此才能统一天下,治理万民。依据人情制定礼仪就是按照人的好恶来制定规范。人喜欢乘坐车马,那就在车身和车辕上涂绘金色纹饰;眼睛喜欢缤纷的色彩,就在衣服上绘制花纹图案来美化仪容;耳朵喜欢听美妙的声音,就调和金石丝竹来愉悦人的精神;口舌喜欢美味,就制作了美味佳肴;喜欢珍奇美物,就打磨壁玉金器来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古代贤王为了防止淫逸奢侈,补救奢华带来的弊病,在祭天时所用的大车,只铺一块不收边的席子;上朝的服饰仅是鹿皮做的王冕,白色质料的衣裳;欣赏音乐,乐器也只是朱红丝弦和底部有孔的瑟;祭祀的祭品,是没有调料的肉汤和水酒。所以,上至朝廷君臣的尊卑贵贱,下到百姓的衣食住行、婚丧嫁娶,事事都有分寸,物物都有节制。但随着周王室的衰微,礼乐制度遭到破坏,上君下臣,都破了规矩,坏了纲常。循规蹈矩的人备受欺侮,不走正道的人却显贵荣耀。社会一片混乱,人们不能自制,行为变得奢淫无度,仅以子夏为例,他是孔子最优秀的弟子,连他都说:“当看到外面社会上的繁华瑰丽时,心里很喜欢,可回来听了先生的教导,心里也很高兴,这两种不同的感受,常在我心里交战,又不能取舍判断。”子夏尚且如此,何况那些中等以下的人,受不良教化的影响,怎能不被腐化的社会风气征服呢?”
俭朴虔敬是礼的本质,生活不奢华,处处有节制,才是君之道,民之本。
有了礼仪的约束,人们的所作所为才会有所节制,人们的生活才会有礼可依,走上正轨。
班固说:“人吸收了天地间阴阳之气,有喜怒哀乐之情,先天而成的人性不能节制,圣人能加以节制,却不能灭绝人性。所以,效法自然制定礼乐制度,目的就是为了通神明,立人伦,修正人的情性,节制人事。人性有男女之情,有生来的妒忌,因而制定婚姻的礼仪来规范它;有交接之道和长幼之序,因而制订宴饮的礼仪;有哀悼死者、思念远方亲人的感情,因而制订丧礼和祭祀;有尊重长者、效忠国君之心.因而制定朝拜觐见的礼制。悲痛时有哭泣顿足的节奏,高兴时有载歌载舞的举动,使雅正之人能名副其实,邪僻之人防止失常。所以,婚姻的礼法废弃了,夫妇就有苦难,淫乱就会增加;宴饮的礼仪废弃了,长幼之序就会混乱,争斗的事件就会频繁;丧礼、祭祀的礼仪废弃了,骨肉之情就会淡薄,忘记先人的人就会大量出现;朝拜礼聘的规矩废弃了,君臣的地位就会颠倒,犯上作乱的事件就会发生。所以孔子说:“安定朝纲,治理百姓,没有比礼制更好的了;移风易俗,没有比音乐更好的了。所谓以谦恭礼让治理天下,指的就是礼乐。”
君王熟识《周易》,心志高洁,臣子也就不敢欺君瞒上了,君王深悟《礼》之深妙,并身体力行,臣民也就跟着效仿。为君者能够率先做到有《易》守《礼》,臣民自然也就顺而行之,安定朝野也就顺理成章了。
(三)孔子与《春秋》
《春秋》的教化作用就是让人要善于言辞,但必须言简意赅,话语有序而不乱。
孔子之所以著作春秋,除了教化民众要掌握言辞的精髓外,更是警示君王不要丧失治国的根本:君王之道。
太史公对于孔子著书《春秋》的原因进行了如下解释:“在周朝的王道衰微时期,孔子是鲁国的司寇,但他的才智并不被众人认可,诸侯们都陷害他,大夫也阻挠他。鉴于这样的情况,孔子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自己的任何主张都不会被采纳。于是他便把自己的是非标准寓于《春秋》所记的二百四十二年的历史之中,作为天下的仪表。在《春秋》中他直言指责了失道的天子,贬斥了僭礼的诸侯,声讨了犯上的大夫,其目的是为了实行王道。孔子认为:与其说空话,还不如记载具体历史事实,更为深切显明。”
太史公又说:“《春秋》一书,上能阐明三王之道,下能分辨人事的伦理纲常,判别嫌疑,明辨是非,论定犹豫难决之事,表彰善良,贬斥邪恶.尊重贤能,蔑视不肖。保存亡国的史迹,接续断绝的世系,弥补残缺,振兴衰废,这些都是王道的根本。拨乱反正,没有比《春秋》更好的了。在《春秋》中,记载有三十六起弑君事件和五十二起亡国事件,至于诸侯流亡不能保住社稷的,不计其数。君王如果仔细考察这些事件的起因和经过,也就明白了为君治国的根本。”
孔子之时,因上无贤明的君王,下面的臣子又不被重用,所以才作《春秋》,留下言论,以便判断礼义,作为评断君王的法则。如过遇到贤明的天子,当官任职,上下各得其所,是否就不需要著书立说,阐明明君之德,治国之略了呢?答案是否定的。
太史公说:“伏羲最为淳厚,但他仍然作了《易经》的八卦以传后人。尧舜的盛德,因记载在《尚书》里,礼乐才因此而兴。商汤、周武王功业兴隆,受到诗人的歌颂。《春秋》扬善抑恶,推崇夏、商、周三代盛德,褒扬周王室,不仅仅是讽刺而已。汉朝开国以来,到现在的圣明天子,承受天命,朝野上下肃穆清和,天子的恩泽滋润无边,文武百官大力颂扬天子的盛德,但总觉得有些问题没有彻底说透。况且天下有贤能的人如果得不到重用,那是国君的耻辱;如果主上圣明而其恩德得不到传扬,则是下属官员的失误。所以作为臣子,如果不去记载昏君的无道,就不能给后世以警醒,如果不去记述明君的功德,更是莫大的罪过。”
八、诸子百家暗含治国之智
诸子百家虽然都阐述了不同的治国观点,但其目的都是为了国家的兴旺发达和长治久安。正所谓文子所言:“圣人做事,殊途同归。秦楚燕魏的歌,虽然曲调不同但都表达了欢乐之情;各民族的哀乐,虽然声音不同却都是悲伤的表现。因此说,歌声是快乐的表现;哭泣是悲伤的结果。内心和悦闲适,外表就要流露出来,其他人也会受到感染。”
诸子百家之对政事持不同的观点缘于政事本来没有固定模式,所以要巩固根本,革除弊端,就要做到与时俱进。
时代在不断变化和更替,固守一种制度,顽守一种方法,显然是不能解决社会千变万化错综复杂的问题。况且人们千奇百怪的欲望和情感也在不断地萌生,了解和探知一个人的内心已经不像过去那么简单了。所以,对于时政和民心,即便有应付万物的智慧,也不可能去完全掌握这世道人心的变迁;就是高山大川的险峻幽深,也无法与人心之难测相比。因此,顺应时尚和世事之推移变化,就不能固守常规。
古代圣人治理天下,道法自然,没有什么典章制度。然而法规、制度的变化,文明和朴素的交替施行,或者是开拓创新,或者是保守传统,兴兵打仗与和平交往,也都与过去大不一样了。但坐在君王的宝座上,摆出君王的仪仗,穿上君王的服装,虽然厚薄华美不同,但把国家治理好的宗旨却是一致的。或者有时为了政治的需要.给达官贵人平反昭雪,对乱臣贼党施以刑罚,虽然宽松的程度有区别,但防犯为非作歹的目的必然是相同的。这就是说,不同时代的政治,形式虽然相异,本质却是相同的;思维方式虽然千差万别,但目标却是一致的。如果矫情用事,就会矫枉过正。比方说,穿着凉鞋过冬,就犯了过分俭朴的毛病;天天都要衣冠楚楚,就容易穷奢极侈;禁令不严,对下属过于宽容,就容易出现尾大不掉、欺凌弱小的情况;权力过于集中,刑法过于严酷,就容易分崩离析。在曹魏时期,文人写诗撰文,极尽讥刺之能事,就可以明白那个时期的国家风气;周秦末年的政治衰败,在许多细小的事情上就已经表现出来了。所以采用或是舍弃什么样的制度,是国家兴衰的关键。
所以,政策法规的繁简,要根据时代的变化决定,宽松的政策,与刚猛的政策要相互补充。刑书铸刻在鼎上,固然详细,然而约法三章,其可贵之处就在于简明易知。太叔因为使用了强硬的手段治国受到赞扬,子产为政宽容也让人感动。春秋时晋国的赵盾一上台就改变他父亲赵衰平和的政策,为政刚猛;而平阳侯曹参代萧何为相后,却一旨仍其旧,对萧何当相国时的法令一字不动。这些都是为政宽猛相济的例子,足以说明刚柔相尽治国之道的重要意义。
诸子百家,论述的都是政治的得失,但其中还有很多荒谬之见,只偏好于某一种学说。道家尊崇清净无为,视儒家学说为迂腐;拘泥名实的名家,却认为道家学说荒诞;有的人推崇古代的王者之风,认为现在依然可以实行,征引切时救弊的成规,认为应当流传于后世。认真考究这些不同的观点,不难发现这些认识都各有各的弊病。
由此可见,君王在施政行令时务必应当根据时代的变化而定,时代结束了,适用于那个时代的方法也就失去了效用;时代向前发展了,政治制度也要随之变化。只要行动不错过时机,前途必然光明。这就是与时俱进的真正内涵,是真正的君道。
(一)儒学
孔子是儒学的开创者,他游历各国,广播儒学精华,他的弟子们也深谙其道,与他一起传扬儒家思想。可是自孔子去世后,他经典的言论就断绝了,他的七十二位成名弟子去世后,儒家的要旨开始变得混乱不堪。战国时形势纵横交错,真伪纷争,诸子百家纷然杂乱。
儒家出自主管教化的司徒之官,其职能是帮助君王和顺阴阳,昌明教化的。追随儒家的信徒们都遍读六经,注重仁义道德品质的修养,师法尧舜,效法文王、武王,尊孔子为宗师,他们都是儒学中的高人。但发展到后来,有些对儒学了解不深的人,已经失去了儒学的精神本质,那些不守规矩的人又随时代的变迁对儒学进行贬低或抬高,更加背离了儒家的本旨,更有甚者用儒家学说哗众取宠,浅薄的儒士带来的祸患越来越多。
儒学思想经过长时间的实践检验,虽然被众多有识之士推崇和效仿,但其还是不能顺利传成更广,究其原因与儒学道理之深奥不无关系。
司马谈这样评述儒学说:“儒家学说广博而缺乏要领,用力虽多而收效甚微,因此它所提倡的难以照办。但他们制定的君臣父子之间的礼仪,夫妻长幼之间的区别,是不能更改的。儒家把六艺作为准则,经传不下千万,就是一辈子苦读,也无法精通它的学说,通晓它的礼制。所以儒学广博而缺乏要领,用力虽多而收效甚微.。可是分别君臣父子之间的礼数,区别夫妇长幼尊卑的次序,则是哪一家也不能替代的。”
儒学因过于注重对仁义道德的遵守,而使乱世当头时许多志士仁人都恪守其信条而处境尴尬。
范晔说:“当时儒学者们到处游学求教,身着儒衣,谈论的不离仁义,所传授的,都是圣人的思想。所以人们都知道君臣父子的纲常和改邪归正的方法。但自汉桓帝和汉灵帝以来,朝纲被遭到破坏,国内的矛盾频频暴发,中等才智以下的人臣,都知道国家分崩离析之原因,豪强权臣隐藏着自己的阴谋,胸怀大志的英雄豪杰屈从于卑鄙浅薄的谬论。但人们仍然背诵着先王的遗言,对叛逆之势无所畏惧。张温、皇甫嵩之流,只是使国家稍有安定,但名声却远播四海。俯仰顾盼之间,天下又风云变幻,仍然忠心耿耿地维护着昏君,处境尴尬地奉行君命,收集残兵败将,遵守各路豪杰的讨贼盟约,毫无悔恨,这些不都是儒学的功效在起作用吗?”
由此可以看出,儒学对后世的影响太大了,对激励和警示后人都有重要作用。
(二)道家
道家学说,同样也是诸子百家的代表,他们推崇的思想意义深刻,但却浅显易懂,易于为民众接受,所以,传播深广,但由于后世的拙劣仿效,也产生了一些流弊,影响了道家思想的传承。
道家大都出于史官,他们经历、记载了历代成败的经验教训,抓住大要和根本,主张清静自守,卑弱自持。这是君人南面之术。道家的精神与尧的克己谦让、《周易》的谦恭十分吻合,这是道家的长处。等到后世放浪形骸的狂士模仿道家的做法,便抛弃了礼乐的束缚,也抛弃了仁义,主张用清静虚无,来治理天下。这是道家的流弊。
道家思想发展上产生的不利因素,并未影响世人对道家精神的崇尚,道家精神之内涵是君者治国之道的根本。
司马谈说:“道家精神专一,行为超脱与万物相合,源自于阴阳四时的秩序,吸取了儒家和墨家的长处,名家和法家的精华,顺应时代的变迁和人事的变化来待人处世,所以无处不适。道家学说旨趣简明而又易于把握,用力少而收效大。道家宣扬无为的同时又说无不为,其实际主张虽一般人却不易理解,但却容易实行。他们以虚无为根本,以顺应自然为目的,既没有一成不变的势态,也没有一定的形状,所以能探究万物的实际情况。在应付万物时,既不抢先,也不居后,因此而主宰了万物。道家之法则的有无,顺应时势来确定;是否设置限制,根据事物的变化来决定。所以他们说:圣人之所以不朽,是因为能把握住因时通变这个原则。总之,虚无是道家的规律,因循是帝王的纲领,君臣各尽其才,使他们各自都有自知之明,这才是统治天下的最高艺术。”
君王如能深刻领悟道家思想的精华,因循道家的意旨治国,无为而制,臣君人尽其才,统治天下,理顺万民是完全不难做到的。
(三)阴阳家与阴阳之术
负责天文历法的官吏许多都成了阴阳家,他们尊崇上天,具有推算日月星辰运行规律的本领,能够准确地通告天气。但由于后来者拘泥不化,阴阳家的发展受到了诸多限制,在小的术数上过分关注,信仰鬼神舍弃了人事,使阴阳之术生出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