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大陆的东方是海岱九夷之地，这里山清水秀，海岛众多，不过，因农产
发达，近海鱼类丰富，人们很少去那海岛。此外，深海处虽有伏魔杖护法，可魔族横行跋扈，偶尔海市蜃楼般的投射亦让人心惊胆颤。
海岛大多没有名字，其中一座叫横门岛的，是师傅李丘提起的，还有岛上的星月洞。因晚上星月辉映，洞边溶石变成玉白色，映的洞里如同白昼一般，故起此名。
李丘提师傅归隐多年，外人很少知晓，现在的他不以仙妖划界，不以道魔为敌，超然释然，始终一身白衣。他的名下有两名弟子，一曰闻慧，二是瘳天一，闻慧比天一年长七岁，作为大师哥，他时时事事须照看着师弟，不仅因他年幼，更因他体内的异香，这种异香异常混魔，即便一点外伤引起的汗血外溢，亦会钩天震地，引得四海蒸腾！
每月，丘提师傅都会将淬炼好的转世丹给天一服下，这种丹粒是丘提师傅试制三年才得，而那三年，天一只能窝在星月洞的横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头一年他也没得迈，因为那时他还只是个婴儿。
自打四岁记事，除了服转世丹，丘提师傅再很少管天一的事。照顾的重任全落在师哥闻慧身上，生活如此，修行亦如此，俨然闻慧就是天一的师傅。
有一次，闻慧想让天一称自己师傅，可话没出口，丘提师傅一声震天的“慧！”，立马吓得他再不敢造次。
……
即便有转世丹护体，天一亦很少踱出洞外，一是身弱体虚，二是怕汗血外溢，因此，待在星月洞仍是他最好的归宿。倒也不寂寞，除了樟木箱里的三千经卷，洞壁上雕刻的丘提师傅修道心得，还有洞心深潭的蝾龙可耍。
蝾龙跟天一一并来岛，只是一个从海面，一个从海底。说来也奇，这洞心处亦是岛中央，上方的石山虽不算高，可时时有水流下，下方深潭则直通海底，黑黢黢甚是吓人。蝾龙没事便将浅水区的鱼虾蟹带入深潭，如此，深潭就像大号的鱼缸，即便不下去，那惊了的鱼虾都会自己跳上来。
一定程度上讲，天一是喝了无数碗的鱼汤才活下来的。因此，丘提师傅说蝾龙与天一有缘。缘来缘聚，天一便与蝾龙成了基友般，洞中打闹，深潭游玩。在这里，他不担心身弱体虚，亦不怕汗血外溢，不管在洞里还是深潭，四周坚厚的石壁、海底巨大的压强，都能将他的异香层层阻隔。
得益于蝾龙的陪伴，天一水性了得，每次深潜，三五刻钟都不用上来。他的记忆力超群，四岁便识千字，六岁背完三千经卷，八岁便将洞壁上丘提师傅的修道心得记的滚瓜烂熟。倒也不知是不是那无数碗的鱼汤滋润的作用。
“师傅，我可以碎念修道么？”
“不可。”
“为什么？”
“你的经络繁复，滋生异常，无法修常人道。”
“那我能做什么？”
“读书。”
“可我已经背熟了。”
“修道心得第三卷第一章第一句是什么？”
“道法墨释儒仙遥。”
“反过来念呢？”
“遥仙——儒-墨——释法道。”
“好好读吧，正看一本书，反过来未必不是另一本。”
……
后续几年，天一将经卷心得倒背如流。怕师傅再训，又将每句经文的前后提起，顺逆插着念，散开再集聚，集聚再散开。经文字符经了大脑的调和，如同石块、木头，一番打磨组装，便是不同的桌椅亭阁。如此，万八千字符组成的经卷心得，三千变六千，六千变一万有二……排列组合的世界总是无法穷尽。有时，他甚至感觉字符都是活的，飘浮半空，闪着金光，与神识相连；又像繁星，飞速流转，随天体规律位面。
“以后不用待洞里了。”
“为什么？”
“转世丹已足够压制你的异香。”
“汗血外溢也不碍事？”
丘提师傅点点头，右手拿出一个荷囊递他。
“这是什么？”
“你父亲瘳文昌留下的遗物。”
天一小心打开荷囊，却是一尺见方的软皮，泛黄的色调跟荷囊差不多，上面的字迹因岁月蚀化，好多都已看不清，不过，抬头大大的“盟誓”二字还是很清晰的。天一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是你入世的信物。”
“入世？”
“十四年了，你也该回去走一走了。”
“可我连碎念都没达到。”
“世间凡人本就岁岁年年，念念碎碎，念无需碎，碎了亦可以念；你经络浩繁，神识过人，虽身弱体虚，异香邪魔，亦可互补续命，命如此，你便踏出横门，自寻造化吧。”
“可我身上的异香……”
“师傅已淬炼一百二十粒转世丹，足够你十年服用。”
“那十年后呢？”
丘提师傅不语，将装有丹粒的菩提壳递过，便一跃而起，稳落岸边船头，船上，师哥闻慧微笑着向他摆了摆手。
“记住，上岸之后，师傅的名讳不许与外人道。”
丘提师傅说完，“浃”地一声长啸，三只硕大的角齿龙鲨鱼跃而出，顶着船尾便如弩箭般疾飞而去。
什么情况？师傅师哥就这么走了？天一有点懵，他不理会尖锐拗口的“浃”字，对角齿龙鲨的出现亦未表现出惊奇。看着船儿消逝不见，只哇哇大哭起来。
……
天色暗淡，月芽儿朦胧隐现，左右四顾，天一才发现白昼已过。他止住哭，明白师傅、师哥不会再回来。
回头，刚走一步，那星月洞便轰然倒塌，吓得天一踉跄倒退！
海边，蝾龙嘶吟，浪花翻腾，金鳞银须在红霞映衬下熠熠生辉。
……
深夜，海面异常平静，除了蝾龙尾部涡旋的“呼呼”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天上，星月辉映，银河如练，偶有流星划过，告诉人们，又一个生命体在平行宇宙湮灭复生。
“蝾蝾，你说师傅、师哥都去了哪里？”
“浃”
“你能不能发个别的音？”
“浃”
“唉，好好的横门岛说塌就塌，深潭堵了，你也要走了，以后，咱俩也见不着了。”
蝾龙没回话，但他龙眼里的星辉却是越来越闪，之后，一滴滴龙晶从眼角流到嘴角。
……
靠岸，蝾蝾已将龙晶、龙涎杂揉的晶涎珠炼好。甩到天一手中的刹那，附近的天空铮铮白亮起来。
“龙珠？！”
天一喜不自禁，拿着珠子不停把玩，晶涎珠通体透明，在夜间似夜明珠般熠熠生辉；珠心处有两条若明若暗的弧线，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如太极球、阴阳脸般互化交融，又似两粒水滴或透明的胖鱼在追闹嬉戏。
“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以后定是不相见了。”
天一心里嘀咕，自己却无任何东西好赠。
蝾蝾发现了他的心思，腾空一跃，便用海水在星光下划出一道道弧线，他的尾巴如同天工之笔，刚遒有力，肆意挥洒。
天一看直了眼，直到蝾蝾飞远，他才回想起，刚才蝾蝾挥洒的似乎是几个字，什么字？一定会什么见？什么见？一定会再见！
想到这儿，天一会心地笑了，他天天识字背书，蝾蝾虽不研学，可天天耳濡目染，一些简单的词汇，还是铭记在心的。
“是的，一定会再见，师傅、师哥也一定会再见，既然师傅说自己该回来，那就该回来，不光回来，还要好好地回来。”
被蝾蝾激发，天一顿感神清气爽、意气风发，趁着东方未白，大踏步向西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