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厂在郊区,离小城还二十多里,王为民问她怎么来的,她说一开始她厂里的车送来的,后来都走了。王为民就用自行车载着她,向城里走。
半路上车掉了链子,两个人跑前跑后,怎么装也装不上。王为民说坏了,可能是真有什么鬼魂跟着来啦,还问是不是她父亲的魂跟来了,她说,你他妈的放屁。
说的王为民笑啦,胖猪头一颤一颤地,嗓音沙哑着,象重度的哮喘病人一样很费劲地呼吸着。
他们就推着车往家走,走到她家,天已经黑了,她没上去,对王为民说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陪我。
吃完饭后王为民送他回来,她就让王为民上了她的床。
她很讨厌王为民,长相也不好,嗓音还沙哑着,还是个火化厂的推尸工,手整天摸死尸。完事后她问王为民,说你摸着我,是不是象摸着死尸一样?王为民一只手提着裤腰,一只手伸到她胸前摸索着说,你是热乎的,和我老婆差不多。
她就说,对呀,我还没想到你有个老婆。王为民讪笑着,说,当然有,我刚才都告诉你了,她胆儿小。噢,她说,胆儿小,告诉你,王为民,你老婆快死了。胆儿小的碰上摸死尸的,还不吓死,不过你老婆死了,你可别来找我,我不跟你,看你那个猪头样吧。
王为民推开她家院门,说,我猪头样儿,我猪头样我也干了你。别咒我老婆,咒死她我天天来干你。
她跑到门口拉回王为民,说你在我们家住一晚吧,我想有个人抱着我。
为此,她现在遇上王为民,就为成成是谁的儿子的问题掰扯不开,她坚持说不是他的儿子,但王为民坚持说是,理由是成成长得跟他一个模样,还说虽然他胖得跟猪头似的,但模样不难看,成成长得跟他一个样。她说,呸,别做梦了。
她搞不清楚王为民近年为什么非得认成成这个儿子,他自己已经有一儿两女了。生活过得很是滋润,论理他不会这样讨没趣。但他一见了她,旁边一伺没人,就理论这个。她感觉好笑,现在她见了王为民第一句话,就是,成成不是你儿子。王为民就笑,笑完了说,是,错不了。还说,谁干的事儿谁清楚,你瞒不了我。她就骂,骂完收下王为民给她带来的东西,然后骂着王为民滚蛋。
她知道成成是任致远的儿子。跟王为民时,她已经怀上成成了。
任致远现在已经是副市长了,常常在电视上看见,人五人六的,戴着眼镜,梳着分头,手一挥一挥的,象真事儿似的。不过他老婆没生育,这是全市人民都清楚的事儿。有次王为民来给她送豆角,看着电视上的任致远说,你说的就是他?他,就是成成的爸爸?他是成成的爸爸你怎么不去找他,他又没孩子,说不定他还甩了老婆娶了你,你不美得上了天?
看她光笑不说话,王为民就在沙发上坐下来,说,你白吹了,你们那时虽然在一个院子住着,对,不错,你脸片子长得是不错,但未必人家任致远就看上你了。她笑着说,哎呀,你就白打成成是你儿子的主意了,即使不是他的,那也不是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王为民眨了眨眼,嘴角扯了扯,顺手在茶几上抓了把瓜子磕着出去了。
她就想不明白,当年他父亲凭什么就认为任致远是个草包货、是个狗杂种。他父亲和任致远的父亲一个办公室,家也住隔壁,长得都中等个儿,五短身材,头正脸方的,很多人都认为他们是弟兄俩,但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楞说不到一块儿去,原来夏秋季节都爱在院子里吃饭,只要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他父亲就说,这个私孩子玩意又在算计我了,狗娘养的!但被骂的这个私孩子玩意曾经怎么算计了他,她真没记起过一件来。真是邪门儿了。
但后来被骂作私孩子玩意的任致远的父亲调到供销社上班去了。他调到供销社去不久,她和任致远就在他家被她父亲抓了个现形。
她父亲在门口怔了一小会儿,随即摔门而去,边走边在院子里大骂,任建国,你这个私孩子玩意儿!就象跟她在一起的不是任致远,倒象是任致远的父亲任建国一样。
骂完她,他父亲就查出了病,任致远的姐姐,拽着她到楼梯的转角那儿,拿下口罩说,芳芳,刘叔是肺癌。
她想将病瞒住,不让她父亲知道,想好好孝顺他,再也不去找任致远了。但没瞒住,也不知道为什么没瞒住,到晚上,他父亲用筷子啪啪地敲着饭桌,叫道,任建国,这个私孩子,他一定是知道我得了肺癌,在家偷着笑呢!我操他祖宗!我不能让他好过,我死了,他好受了,门儿都没有。说着就蹿出去,哐啷哐啷地踢门,她赶紧跑出来,哭着往家拽父亲,拉不动。任致远的妈出来开了门,说,哎,他叔,今天甭闹了,上个月,老任刚查出肺癌来,过不了几天了,快去的人了,还闹啥。
她父亲就怔在当门。
怔了会儿回来,一进门,他父亲就对着墙,指着隔壁,骂道,这个私孩子,见我病了,他也病,我操他妈的,看谁撑得过谁!
任建国在最后一次住院之前,将她安排到供销社下属的门市部,做了售货员。
她第一天下班回来,她父亲就指着她骂,私孩子,甭美得你,你公公给你安排了个好差事哩,你赚钱了你,你翅膀硬了,你天天来家气我就行。她一边流着泪一边把蛋羹喂到她父亲嘴里。
就是那天晚上她又和任致远在一起了,她怀上了成成。那时候任致远的父亲已经去世三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