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通了电话,二姑父的死讯把他吓了一跳,他说怎么可能呢?前几天还通过电话呢。我说前天的事儿,他就不作声了。我又说你快回来吧,二姑现在就在咱们家。我本来还想说她要你养老了,但想了想没说,只说路上注意安全。他嘱咐我说把人照顾好,又说三个小时后到家就挂了。
我告诉二姑,说她侄说了,三个小时后到家。她听后很关切地说:“告诉他当心些了么?现在路上也乱得很,车祸呀,多的没法治。”我告诉她说已经嘱咐了。她点了点头。
但我已经没心和她扯闲篇了,我承认她刚才说的话我上了心。我的意思是我不愿意。什么叫在这里住下?什么叫老来靠我们?什么叫半死不活她很上心?这是要挟么?还是提醒我们该清帐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美国有儿子,不定在那边享什么福呢?她对她侄儿再好有比得上对她儿子好么?给她侄子花得钱有给她儿子花得多么?凭什么我们就得养她?哪条法律上定的?我越想越快气炸了。再说养她不养她,她得和我商量,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真想当面就问问她,要不是看在她新近丧夫的份儿上。
这样想时我就没大有好脾气了,我承认我没有足够的厚道,但是,这不是厚道就能解决的问题,我没有工作,我们家就一人赚钱,我迟早是要生小孩的,也就是说,一人挣钱三个人花。不过,这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她有儿子,凭什么得我们养?想到这儿,我拉下脸来,说你先躺会儿吧,我去收拾一下。说着不顾她伸出来要挽留我的手就出去了。
我先将花瓶扶好,将花插进去,然后又收拾洒出来的垃圾,我找了个结实的垃圾袋重新装好将它们放垃圾筒里,拿着暖瓶皮往垃圾筒里抖了抖碎玻璃茬儿放到门外,然后打扫碎暖瓶胆。这东西很难打扫,大块的还好说一点,细碎的那些贴在地面上,加上水的缘故,贴得很紧实,不好清理。我用了近一大包餐巾纸,也没把它清理得足够干净,我一边擦一边生气,真的,我不能让自己不生气。什么年代了,两口子之间建议都要说怕仅供参考了,姑妈跑出来要当家,什么道理?还什么娘家侄儿,心上人儿。我看她是说娘家侄,养老的人儿吧。哼,我坚决不干,她侄子要养她的老,他一人养去。到时候能过则过,不能过就离。我打量着我们的房子和家俱,百十平的房子,花了我们六十三万,加上装修和家俱,七十五万元。当时买房时他说他家里没钱,我父母给了我们十五万,加上我们自己的二十万交了首付,也就是说,我们有四十万的按揭,这不是小数目,何况,只有一人挣钱。当然,近来房子又涨价了,可高了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炒房的,我们是买来住,就是到两万一平,也不能卖。我打量着房子,悲从心来,我想,如果离婚,房子得作价给一个人,或者卖掉,除了还银行,剩余的两个人平分。好啊,我恨恨地想,就让他揣着二十万块,租个地下室养他姑吧。
我这样打定主意时,客厅也打扫好了。
一看表已经十二点多,我到厨房转了圈儿,什么东西也没有,就是说,除了茶几上刚才吃剩的三个小蛋糕,什么吃的也没有了。我就想,我不出去买了,还是带她到外面吃吧。接着我又想,吃完饭差不多她侄儿也就回来了,直接打个的送她回家,不用再让她上来了。
我将外出吃饭的意思对她一说,她有些不情愿说,说到外面干什么,又贵又不卫生,要不,她挑着眼皮看出了我的不高兴。就没把让我出去买菜的话说出来---我猜是这样的。她说:“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我心想,你当然吃不下什么东西,那么大堆东西都吃完了。当然,我自己一人出去吃饭是万万不行的,论哪头都说不过去。我又劝了下,她不情愿地答应了。答应后她穿上她的外衣和棉鞋跟在我后面别别扭扭地下了楼。
我们常去的餐馆离我们家有一公里左右,我们一前一后,无语地往前走,里边的尴尬我想我们都很清楚。当然,我边走边想,要么她回家,要么我们离婚。她的老,轮不到我养,我也不会养。这样想时我的脚步就格外有力,“咚咚咚”地踩着人行路上的花砖。二姑跟在我后面,也应该是胶底棉鞋的缘故声音很轻,“噗簌噗簌”地。
到餐厅找了个位子,坐下后我礼节性地将菜单给她。我以为她很快就会将菜单再塞给我。出乎我料的是她仔细翻着菜单,一边翻一边咕哝,说什么没什么可口的菜。她招手将服务生叫过来,说要个杂菌汤吧,六种菌以上,里面要有猴头菇和牛肝菌还有蕨菜,又点了个葱爆鳝段,对服务生说,必须是活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才将菜单递给我。我常来,点菜基本不看菜单,我说来个凉拌萝卜苗吧,再炒个木耳。服务生正打算走,她一摆手又叫回来,对着服务生,话却是说的我:“二九啦,吃那么凉的东西,会生病的。我一看你那脸色就知道你内寒,内寒,懂不懂?对女人不好,对将来生孩子也不好。这样,”她最后说:“把萝卜苗换成扒羊排。羊肉祛寒哪。”
我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让我烦透了。如果刚才我还对她有一些怜悯之心的话,现在只剩下厌恶。她大概以为她侄子开银行。我真想扔了茶杯走人,可我们新婚,是第一次见她。再说我的教养也让我站不起来。
菜上来后,她脸上活泛了些,抽出湿巾擦了擦眼部和嘴角,用公勺和筷给我夹了些鳝段和羊肉,说:“闺女,多吃,你得多吃啊,你看你瘦的。”我强忍着气,给她盛了碗菌汤。我猜她会对汤指指点点的,不出我料,她舀了勺汤端在面前:“哎呀,他们家的猴头菇大概放了一年了吧?”将汤放在嘴里,一边“叭叽叭叽”嚼着一边又说:“闺女,你吃,你吃啊,多吃,瞧你瘦的。这娘身子骨不行,将来生的孩子也弱,真的,你姑不坑你。”明白了,她是怕我生不出壮孩子来。我简直烦透了,没好气地夹着些木耳填在嘴里,丝毫不动她给我夹的菜。她大概看出来了,再不说话,只一个劲地为我夹菜,让我多吃,不说别的了。吃完了,我让服务员拿过帐单,没想到她一把抢过去,把帐付了。说第一顿,算姑的。以后,就吃你们的了。
天哪!真合算,用一顿饭换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