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瞄了一眼旁边的一个胖子,他正在吃一块煎得油光发亮的肉排。“为什么又不去了呢?”我说,夹起一块烤麸,咬下一口嚼着。
“我们很早就醒了。那时天还没有亮,路灯也没有灭。你知道,我们住在离马路很近的地方。”
“我昨天就开始做准备了。去年夏天我酿了不少葡萄酒。你知道每天喝点葡萄酒有助睡眠,还可以美容,这比店里卖的可好多了,我每天睡觉前都要喝一二两。我想送一点给他们。我真的已经好几年没有碰到过他们了,顺便看看他们前年新买的房子。他们搬了家我们还没去过呢。”
她拿了块泡凤爪,问我,“你喜欢吃泡凤爪吗?”
我告诉她我挺喜欢的,而且最好是泡得特别辣的。
“这个已经够辣了。”她吸了口气,好像眼泪也要辣出来了。她一边啃着,一边继续告诉我,“我们决定坐最早一趟车过去。”
“我丈夫说我们要坐三个半小时的汽车,他们一定会留我们吃午饭的,所以我们最好早一点去。就是这样,我们顶多只能在那儿呆两到三个小时。我说我们非要吃午饭吗?谁烧呢?你弟媳妇吗?她不是要上班吗?她又赶不回来。我丈夫看着天花板说,我也不知道,总有人烧的,如果他们来我们家你不也会留他们吃饭的?后来我们谈到了最后一次碰到他们一家三口的情形。这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们在一起吃年夜饭,那时我们的女儿还不到三岁。现在她都十六了。我是想说时间过得真快。头一次到他们家我自己也刚刚二十呢。”
我有点搞不清她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只好笑着说,“时间过起来真是很快的。你看,再过几天就是大年夜了。”
“你怎么过?”
“去我妈妈那儿吧!”我拨着碟子里的鱿鱼丝,眼前晃过我妈和那个数学老师最近胖起来的脸。
“是啊,又要过年了。那时我刚刚二十。明明什么都不懂却以为什么都懂了。”
她说到这儿,很短促地笑了笑。
“后来是这样,我突然想起来的,问我丈夫还记不记得我们把他们家的沙发弄出一个洞来的事。”
“这事已经过去十七年了。我有时真不敢相信……那次我们也是坐最早一趟车去的。路上我有些好奇,也挺紧张的,因为经常听他谈起这个书读得好,人又聪明能干的兄弟。”
“我们中午到的。他兄弟在家里等我们。长得蛮像我丈夫的,不过个子比我丈夫高,长得也比我丈夫英俊。我们一吃完饭就去了医院。他兄弟的妻子在医院上班,是手术室的护士。那天晚上他们烧了一桌子的菜请我们。吃完了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聊天,那台电视机是他们新买的,他们还准备了不少瓜子花生,看了一会,他兄弟问我父母做什么,在哪里上班,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我排行第几,一边听我说,一边点头。一会,他又和我丈夫聊了起来,净是些他们老家以前的事,还有他们的亲戚,听得我直打呵欠。我拿眼睛示意我丈夫我想睡觉了,可他好像没看见,只管和他兄弟没完没了地说着。到了十一点,我简直要睡着了,他们终于起来了,帮我们收拾睡觉的床铺。其实就是把我们坐的沙发搬到书房里去,说这样夜里他们上厕所什么的不会影响我们。”
“真是够呛啊。”她吐掉嘴里的鸡骨头,吸了口气,“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沙发搬进去。沙发是折叠式的,翻过来正好是一张双人床。他们抱来几床褥子,把床铺得厚厚的。等他们出去了,我望着那张床,我说,难道他们让我们睡在一块?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丈夫解释说,没别的床了,反正我们呆一个晚上就走。那天晚上我和我丈夫就睡在那张沙发床上。他好像兴致很足,不停地说着他们以前的事,那时他寄住在他兄弟那儿,家里怎么穷,他兄弟怎么把钱和吃的省下些来给他。我还以为我一躺下去就会睡着的,结果根本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那里的。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还在家里,我跟我母亲说要和同学出去旅游,晚上住在同学家里不回来了。我母亲叫我路上当心,其实我却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汽车,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一张硬绑绑的沙发床上,胡思乱想地根本睡不着。我挺担心第二天的。我们正是为了那件事才不得不找他们的。”
“你看我,说了这么多。”她抱歉地冲着我笑了笑。“要不我们说点别的吧。”她看着我,“你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你看你的皮肤还是这么好。”
我连忙辩解说我最近老得多了,我一上班简直没有一点空,昨天还出了个岔子,我急着吃饭,把存定期的一万块钱和存单一起给了那个储户。老天。幸亏他当场就还给我了。不然最起码查到半夜才能回家。
说到这里,我摇了几下头。
“谁也免不了不出岔子。”她用一个手掌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面。“今天天真好。”她说。我说是的。她看了一会,又说,“你注意到没有,冬天经常这样,太阳很大,却不暖。”
我看了看两边,问她是不是再过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我们经过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堆着一大堆空碗。我指着那些堆成山的空碗叫安丽萍看,我真惊讶他们能吃掉那么多的东西。
我们又端了一些东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