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寒立在船头,望着起了雾的江面眉头深锁,他虽然对于龙门行事风格不太赞同,但对龙啸天本人仗义执言的性子却非常钦佩,可这才过了一日,自己再听到的就是他被杀的消息,所谓节烈命短,奸邪寿长,倒真是应了那句“英雄倾夺何纷然,一盛一衰如逝川”的话语来。
他又回头望了望岛上的那座九鼎飞龙塔,依稀还能看到泼辣的韩家姑娘正迎着夕阳立在阁中,远远看去,韩茹雪一袭白裙飘飘映在余晖之中倒有了几分淡然诗意。林若寒微微叹了口气,暗骂自己肯定是眼睛花了,索性低头钻进了乌篷船里,然后闭上眼睛就盘算起接下来的事情。
林若寒也知道此时再回扬州城确实危险,不过这两日有诸多疑问堆在心中,不弄清楚自己也绝难罢休。
先是父亲派自己南下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蹊跷,一向不问江湖事的逍遥阁今年突然一反常态要参加武林大会,而自己千里迢迢南下扬州,父亲竟然连一句叮嘱没有,再到后来莫敢说父子救的那个妇人,还有昨夜燕子楼中龙悲歌带走的梁婉兮,这许多事情看似一团乱麻,但不知为何自己总感觉其中有什么联系。
不过最出乎意料的还是龙啸天遇害的事情,在武林中暮极城和罗刹门威望地位虽然不低,但和龙门比还是差了不少,而李三爷李术业虽说在朝廷中有些势力,可放在秦凤路七万凤翔飞骑眼中那也算不得什么,可就算是这样,他们还是敢联手将朝廷二品大员、龙门门主龙啸天给杀了,甚至还要和逍遥阁作对,他们这有恃无恐的底气到底是从何而来的?难不成赤羽营真和他们串通一气了?
林若寒被这些事情搅得脑袋生疼,正愁无处下手,忽然瞥见江面上初生明月的斑斓倒影,刹那间眼前一亮,心说要弄清楚事情原委,怕是只能从这个人入手了,于是立马开口问那艄公道:“船家,你可知道扬州城哪里有义庄么?”
“义庄?”艄公被林若寒问得一愣,“少侠问的可是停尸的义庄?”
林若寒点点头,艄公神色古怪地看了看林若寒,回道:“扬州城内可没有义庄,不过离衙门不远倒有处攒尸馆,少侠打听的可是那里?”
林若寒想了想觉得官家的地方应该不太可能,于是摇了摇头,然后又问道:“城中没有,那城外呢?”
“城外的话…”艄公想了想,说道:“城西南数里外的荒山上倒有座义庄,不过据说荒废好久了,扬州城交通便利,这些年有客死异乡的商旅弄条船就运走了,哪里还用得着义庄,而且…”艄公又看了看林若寒,心里想不通这少年打听义庄做什么,不过看他相貌堂堂,倒不像是为非作歹的恶人,便接着道:“而且那座义庄好像不太平,山上似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太平?”林若寒闻言一拍大腿,差点跳了起来,心说我要的就是不太平,急忙询问艄公义庄的地点。
艄公满头雾水,暗想这人怎么听到不太平还兴奋了起来,不过还是将上山的路径告与了林若寒清楚。林若寒连声道谢,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给了艄公,然后急不可耐地伸手一拍船篷,整个人直接就向对岸飞去。
艄公兀自在那拿着银子感叹少年出手阔绰,再回头时林若寒已稳稳落在了岸缇之上,这数丈的距离对他只是一纵的光景,由此可见这少年的轻功已高到了何种地步。艄公未及惊讶,林若寒落地后便转身跃下堤岸,之后头也不回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是夜扬州城灯火通明,直映的半边星空都没了颜色,李三爷连同知州通判铁甲封城,将水路陆路进出的要道尽皆断了,势必要在城中搜出龙悲歌与林若寒下落。
与此同时,一只褐羽诏兰日飞千里,最后落到了秦州府衙之内,龙谨言有些吃惊地打开青鸟爪上的飞信,只一看差点晕在当场,他瘫坐在椅中愣了许久,最后一拍书案,唤来门外候着的亲随,沉声道:“你立马赶往镇戎,然后传我印信,连夜宣安将军进府。”
那亲随点头领命,刚要转身龙谨言又道了声“且慢!”他沉思片刻,又提笔写了封信递给那人,说道:“你再派个人去往通远,把吴将军也一并召来。”
亲随应声退下,龙谨言就势起身走到庭院中,他有些悲切的望了望天边的明月,强忍着眼眶晃动的泪水,扭头走向府中亮着灯盏的母亲房间。
此时的灵霄山上,门主林正然正负手立在山后的断愁崖上,崖下云海中一只身躯庞大的鲲鹏异兽正在四处翱翔。林正然捏了捏手中的羊皮飞信,微微叹了口气,之后随手扔下悬崖,自言自语般沉吟道:“乱世将至”。
而在扬州城外,林若寒正沿着艄公给的方向疾步狂奔,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借着朦胧的夜色轮廓,林若寒已看到了不远处的荒山。
林若寒走到山脚下停了下来,此时周围静的可怕,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林若寒望着眼前的深山老林,不禁生出了几分怵头,偏偏这时候还传来了几声夜鸦嘶鸣的哀嚎声,听起来万分的哀切,更是将这荒山老林平添了几分诡异气氛。
林若寒定了定心神,暗骂自己凭般胆小,若让武林中人瞧见了岂不遭人耻笑,于是强压住心中的惧意,四下里望了望,发现在杂草深处有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应该就是上山的路径,便咬了咬牙走了上去。
这片山头可能许久没有人来过了,路边的杂草长得郁郁葱葱,都快给小路遮挡住了,好在今夜月朗星稀,借着月光也能辩路。
林若寒边走边拨开面前的杂草,也不知那义庄建在何处,只得顺着山路一直向上走,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就看到半山腰出现了座破败的山神庙。
这座破庙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头,屋棱砖瓦上全是杂草,正殿的飞檐翘角还塌了半边,朽坏的木门歪斜地吊在门框上,被山风一吹,嘎吱嘎吱响的极是瘆人。
林若寒见到这般景象心里止不住打起鼓来,暗道这破山神庙莫不就是那座荒废的义庄?这地方朽败成这样,莫敢说父子能有可能在这里么?
林若寒知道事已至此只得进去看看才知道了,于是从怀中掏出萤石,硬着头皮就推门而入,谁知刚迈进步子,就见那庭院内歪歪斜斜横着许多副棺材,都是黑漆重彩的前朝样式,仔细一数竟有十七副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