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红是在火车站被找到的。当时她身上背着孩子,孩子一路哭。天上还下着小雨。为了不让他们一下子找到自己,她走的是另外一条小道。保姆看见了她,却并没有问她一声去哪,而像是陌生人一样,冷漠地看着方小红离去。
方小红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她觉得窗口有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想到这里,她走得比任何时候都快。
过了一个花圃,又过了一个花圃,看着那些怒放的花,她的心里越发难受。此刻,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实在需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应该去哪儿。当初被幸福冲昏了头,怀孕几个月,就听了丈夫的话,把工作辞了。现在,她应该去找谁呢。
也有过趁机回趟老家的设想。可是这两年,父母兄弟除了跟她要钱,并不能为她做什么。谁都知道她的家里很穷,婆家连一次假装的邀请都没有发出过。
走在路上,她把哭泣变成有声音那种。这样会让自己好受很多。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追赶出来呢,这个家,就连孩子也不想要了吗。看起来,他们对孩子那种抢着抱,轮着喜欢全是装出来的。方小红后悔自己不应该打的士,使得她一下子就远离了婆家的住处。如果离得近,他们也许会很快就发现她的位置。
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车上竟然坐着阿丹。见了阿丹,方小红突然想哭,可是看见对方的样子很冷漠,她只她忍住了。
四处找她的人,竟然是姑姐的丈夫。他苍白着脸,对方小红说:“闹了跟不闹都一样,孩子这么小,也受不起这样折腾了,快回吧。”
这是方小红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见他不是以小丑的面貌出现。平时他说话从来都是答非所问。
“我听说,你也不是的道的广东人。”方小红盯着姐夫越发苍白的脸问。尽管姐夫的广东话说得已经很流利,可方小红还是记得有个亲戚悄悄说起过。姑姐的原因,没有人会说到这件事情,否则姑姐也会在这个大家庭里没有什么地位。好在不是深圳的农村,否则连姑姐的分红也会被取消。
姐夫并没有回答方小红的问题,而是把车开得飞快。
回到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方小红的家公主动说话。他看着眼睛红肿的方小红说,“小方同志,你也不要激动。他也许有错误。但是谁没有错误呢。你难道就没有吗。所以我们不要抓住别人的小问题不放。”他所谓的小问题是指自己儿子偷腥的事情。
“还是小问题吗。这都快出人命了,你知不知道。”方小红扯着嗓门喊。她是费了不少周折才查到了老公的去向,而且把他堵在了西餐厅里面。丈夫和那个女的拉着手出门,女人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前面的委屈倒也无所谓,而这一次,方小红才觉得天快塌了下来。
“小方同志,请你注意音调,这不是你们北方,我们这里的人很斯文。你更不要这样夸张地说话,什么人命啊,他不就是和人出去玩耍了一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叫玩耍,你知不知道我才是他老婆啊。这么近,他不回来看孩子,不回来找我,却要去跟别的女人。”
“男人嘛,有男人的圈子,你的心胸不要太窄。再说,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会去外面玩吗。”
“我什么样子了,我刚刚生了孩子,还要自己带。”
“是啊,这样的情况,怎么能照顾老公呢,他毕竟是个男人,也有需要嘛。”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做长辈说的话吗。他的圈子难道要避开老婆吗。我什么样子了?难道没人管我的时候,我也可以出去搞搞震吗。”
“他不就是出去了一下吗,谁没出去呢。我就不相信出去做的事情都是好事。是啊,谁也不要表白自己,说明白了就没意思了。”家婆冷着脸说。
方小红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回到房间,浑身发软。医生提醒过了,还是没能幸免,终于在上周被诊断得了产后风和产后抑郁症。肩膀疼得像是要断掉。她从袋子里找了用于安定的药,没用水就吞了两粒。药效很快起作用,只过了一会儿,眼睛就打不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有人在说话,她才明白自己刚刚睡着了。
对话从客厅里面传来,是家婆的,“像阿丹那样的人最后能嫁出去吗。”
这样的话,通常是抛砖引玉。每次都会逼得餐桌上的家公表态。
终于,家公说话了,“阿丹人还是不错,就是长得一般般,当然,主要是饮食业娱乐业年轻女孩太多。不然的话,我都想把他介绍给阿忠。”阿忠是家公的堂弟,在镇里的煤矿上班。他小时候得过病,走路的时候,能看出腿脚有问题,早些年老婆死了。
“什么?”几个人都停下了吃饭,显然家公的话像是一枚炸弹。
“我是说如果。阿忠也实在需要找个人结婚,要有个女人帮他管管孩子什么的。”家公解释道。
“可是,你知不知道阿忠可是个正经人啊。他的确需要找个人做老婆,而不是找一个天天为他丢人现眼戴绿帽子的女人。你还说孩子?她那样的人配给人带孩子吗,什么样的孩子不是给她教坏了。我看你是被什么人的迷魂汤给灌糊涂了吧。”家婆对家公的话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方小红能够想象出她的眼神像刀锋一样刺过去。
家公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直到吃完,都不再吭声。当然他也不太满意家婆当着全家人的面这样说话。尤其是当着姐夫,还有房间里的方小红和几个亲戚。虽然算是一家人,可是毕竟也有区别。
“除非阿忠彻底瘫痪了,什么也不在乎。”家婆发着狠说。
这话之后是一阵死样的沉静。过了几分钟,还是没人接话,姐夫只好硬着头皮说话,“美国那个老科学家不是也找了一个年轻的吗。”这话听出来似乎也不是很对路,总之,听不出他偏向哪一方。
“不管怎么说,人家那也算是彼此门当户对。阿丹算什么呢,说白了连个正当职业都没有。”这是家婆的话。
紧接着,半空中发出一个声音,这一回是姑姐的,“怎么没有呢,有啊,说好听点是部长,帮酒店招揽生意,说白了,其实就是替人挡酒,说黄段子、扮小丑,对了,扮小丑的时候就跟你现在一样。不过她还要拉皮条,做妈咪、赚小费活着。只是她长得太难看,人又老,没有多少人肯要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怎么招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