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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地里的庄稼样数多起来了,山里的妹子都尽往外嫁了,男人们跑外打工都想着回家了,村子里的老母鸡也不安分地乱飞,狗都不守家门了。这世间的变化太大了,日子也过得贼快了。

一天,一个穿西装皮鞋,留背头胡须,又白又胖,肚皮又挺腿又短的人走进了村子,来到村委会找干部给他解决宅基地。

“你就是刘三?”

“嗯。”

“你就是那个孤儿刘三?”

“嗯。”

“就是那个先做佛爷后来又闹洞房被抓走的那个刘三?”

“嗯。”

“怪了,你怎么头发也不黄了,酒糟鼻子也不红了,脸也不脏了。你怎么话也不多了,也不向我们要救济了。你看,你看你走路身子一点也不摇晃了,是不是共产党把你的铆(骨架)给重套了一次?”

“嗯。”

据刘三说他因表现好提前出狱已经有两年多了。因为在里面学了一手泥瓦匠手艺,所以出来后就直接去附近工地上打工,挣到了房钱才回来。

“刘三坐监狱坐发财了。”消息在村子里乘着风来回传播。

刘三自己操瓦刀抓斧子,雇了几个小工当下手,没用多少日子,一处上房、偏房、厨房、门楼、茅房俱全的四合小院出现在了村子里,被公认为方圆几十里最阔气最漂亮的院落。

乡亲们都来祝贺刘三出狱,祝贺刘三住上了好房子。有人说:“老弟啊,自你走了以后我吃饭睡觉都想着你啦。”有人说:“你走后你的窑洞里经常有老鹰下蛋野鸡抱窝,都是我去赶的。”几个小孩也凑上去说:“刘大伯啊,听说你爱吃癞蛤蟆,我们专门逮了几只肥的送来给你解解馋。”

大伙们就这样一边把刘三带回来的那些从来没有吃过的糖果肉莱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一边把一肚子的知心话往外吐。

“进去这几年喝过酒吗?”有人试探着问。

“有时活干得好,或者是过节什么的能喝上几口。”

“你为啥现在喝这红不拉稀的东西?”

“这叫干红葡萄酒,我每天要喝上一瓶。放点糖,加点冰的话对身体很有好处。”

“你还吃癞蛤蟆吗?”

“现在不吃了。现在专吃些青蛙腿,要红烧过的。”

乡亲们就这样三天两头地去问着,听着,吃着,喝着,刘三也很热情地招呼着。没过多少日子,人们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一些见过世面的老人都很感慨地说:“这刘三嘴巴上的话也少了,也会处事了,还经常有城里的朋友来访,这山外的世界就是好,蹲一回监狱都能让人长这么大出息。”

安好家后,刘三就抓紧做起了事情。没有几天,就有人发现,坐监回来的刘三,做事情和他们这些百姓是不一样的。刘三不提锄头上地干活,而是用不低的价钱在村里收购癞蛤蟆腿,和牛鞭狗肾鸡舌头等等,还有麻雀草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倒卖到城里赚了大钱,村里人的手头也增添了零花钱。

“他刘大伯,你是见过世面的,你说说城里人都是怎么吃饭的?”有人很有些想不通。

“咳,那城里人大鱼大肉的吃腻了,现在是吃鸡专吃鸡爪子鸡舌头,吃猪专吃猪耳朵,吃牛专吃牛筋。尤其是那当官的,吃鸡舌头用盘子装,吃羊眼睛用盆子盛呢。”

“刘老弟啊,你说那这鞭那鞭的,你说这当官的怎么吃的都是些脏东西。”

“咳,这当官的就爱吃脏东西,比方说好好的肥肉不吃,却要生成蛆吃,吃猪肠子偏要吃靠屁眼的那一截,还有女人生孩子生下的胎盘,猴子的脑髓,没出蛋壳的小鸡等等,我们看着越恶心的人家吃得越香,听说下一步还要流行吃苍蝇蚊子呢。”

“那就不怕得病吗?”

“人家不花钱的医院多的是。再说啦,当官的成千上万的吃,有几个掏自己腰包的,还不是吃我们百姓的血汗,就是吃倒几个也活该。”

“说得也是。”

经刘三这么一开导点化,村里人的见识大大增加了。男女老少一有时间就逮逮癞蛤蟆,捕捕麻雀,捉捉虫子,牛生犊子羊下羔子了有个把胎盘送到刘三那里也能换几个油钱。听说城里人傻乎乎的连青蛙腿和癞蛤蟆腿都分不清楚,他们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刘三呢,也因此而落了个大能人的名声,谁家的家猫摇头了,谁家的耕牛打盹不吃食了,遇到这些闹心的事情找到刘三,准能给上个好价钱。

要说这几年村里的大家小户,能够零花钱不断,油酱醋不缺,那是多亏了能人刘三。

当然,要说起刘三的功德,那还是应该在以下这件事上。

一天刘三挺着肚皮迈着熊步掌着酒壶在院门口溜步子,突然邻居家传来了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刘三猛一惊,心想谁家的母猪得了这么急的病,痛苦得连气都咽不下去,于是扔掉酒壶冲回屋里提了一把一尺见长的刀子连爬带滚地赶了过去。进门一看,是产妇难产,任接生婆用尽手段,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刘三提刀进门,主人先是一惊,而后便求能人刘三看有什么办法。刘三也不推辞,扔掉刀子后高喊“跪在床上。” “把腰杆挺起来。”“把拉屎的劲使出来。”边喊边过去蹲在产妇的一侧,伸出两只手在其麻袋一样的肚皮上来回拨弄,设动几下,婴儿便连同污水一起落地了。

这次奇迹之后,名人刘三的名声更大了。山里山外的人都找他接生。刚开始为的是他手艺好,还不收接生费,一只胎盘就打发了,顶多再费两瓶酒。过了一阵子就传出话来说刘三的一双手神了,经他那么一拨弄,不但能保母子平安,还能把女娃拨弄成男娃,说经刘三接了生的,百分之百的是光葫芦小子。消息一传出,约刘三接生的长队就排满了大半年。甚至一些还没有结婚的小子,都找刘三说时间靠点。有人私下里传出了一些害怕和不太吉利的说法,说刘三接生成活率太低,甚至连一半都不到。这话传到一些老年人那里,有的老人们便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山里的女人,腰粗腿壮的,生个孩子像拉一堆屎那么容易,成活不了再生一个有啥难的。”这话很让一些人听了顺耳,刘三的接生生意也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一次刘三和几个小伙子喝酒喝晕乎了,有人借着酒劲极其羡慕极其佩服地说:“刘大伯,你这辈子命真好,啥时候都有好日子过,没缺过酒喝,没缺过肉吃,也没缺过女人玩。现在你又到处接生,女人的世面都让你给见完了,你真是大福大贵的命啊。”刘三已经不是以前的刘三了,没有喝了点酒就不知天高地厚,听了恭维话一样的谦虚。他说:“我老了,酒喝多了胃痛,肉吃多了血脂高头痛,说起女人和接生的事,现在也只是饱饱眼福罢了。你们年轻,碰上好光景了。你们看看现在当官的那吃那喝,看看现在的女娃子一个个杨柳腰身细皮细肉的,打扮的都跟花儿似的。你们赶上了,你们的命可是比我好多了啊!”言下之意是,他爹妈把他生早了,现在有这么多的福不能享受还有些遗憾。

两年前刘三60岁生日的时候,许多有了儿子或抱了孙子的老老少少,都不约而同地拿着礼物来给刘三拜寿来了。刘三非常高兴,执意下厨要做几个好菜招待。他先把碍事的将军肚皮用手托起来放在木案上,再抓起刀切肉切莱,动作显得一点儿也不笨拙。一旁的几个老头儿很感慨地说:“刘三啊,你行了大善,让我们有了后,续了香火,我的孙子都能到镇上去打酱油了,你还是一个人过,你真是积了大德了,你下辈子肯定能上天堂。”说:“我们虽然老了,穷日子过了一辈子,可我们有了后代续了香火,也算没白过这一辈子,我们比起许多城里人来一点也不差。”说:“再过好多年等我们村里长起几十条汉子的话,那要少养多少驮水驴啊!山上山下都盖了砖房,把山外的漂亮姑娘都娶进来,我们死了埋在这里,也算是到了天堂。”刘三眯着眼睛笑着听着,不说话也不点头。

这之后,刘三由于接生的生意太忙,已经很少回村了,一年半载也见不了几次他的身影。

今年春天,一条关于刘三的消息像一声炸雷一样在村里的上空响起,把全村的人惊得口瞪目呆。消息说刘三已经在城里买了一个别墅,装修得像宫殿似的,还娶了新媳妇,据说媳妇还是位二十几岁的黄花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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